林淼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间破败的茅草屋的。

她只是凭着本能,深一脚浅一脚地逃离那个让她尊严尽碎的地方。

脸颊上依旧是火辣辣的痛楚,将她所有的感知都隔绝在外。

直到那扇吱呀作响破木门在身后合拢,才将最后一丝力气抽离。

她背靠着粗糙的木门,身体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瘫坐在冰冷坚硬的土地上。

茅屋狭小阴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干草的气息。

死寂。

令人心慌的死寂。

方才集市上的嘶吼,那些惊骇的目光……所有喧嚣都像潮水般退去。

只留下真空般的寂静,压迫着她的耳膜嗡嗡作响。

“呵……”一声极轻的嗤笑从她干裂的唇间逸出。

给她钱?

嫖资?

她当时怎么就……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

极致的羞辱感后知后觉地翻涌上来,像烧红的针,细细密密地刺扎着她的心脏。

她竟然将自己最后一点残存的体面亲手撕碎。

有用吗?

或许有吧,她看到了沈寒雪那一刻的震惊与失态。

可然后呢?

然后她得到了什么?一记毫不留情的耳光。

脸颊又开始灼痛起来,那痛感穿透了麻木,变得清晰而尖锐。

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触碰那高肿起来的伤痕,立刻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嘴角已经结痂,带着血腥的锈味。

这痛楚,反而让她空洞的心绪有了一丝着力点。

委屈。

委屈,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她淹没。

为什么……

她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

阳光明媚的练武场上,她们曾默契无间,静谧的月色下,她们交说着各自的心事,有危险时,她们会毫不犹豫地将后背交给对方……

会笨拙地安慰受伤的她,会笑着捏她的脸,叫她“小雨……”

曾经那些温暖的过往,此刻回忆起来,就像隔着一层模糊的毛玻璃,遥远而不真实,反而更加衬得现实冰冷刺骨。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就因为她被诬陷修炼了不容于世的魔功?就因为她成了人人喊打的魔修?

所以过往的一切情谊都可以被彻底否定,甚至可以理所当然地对她进行掠夺和伤害吗?

她为什么就不能像凜星瑶一样……相信自己一次呢?

“呜……”一声压抑不住的哽咽终于冲破了喉咙,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更多的声音溢出。

不能哭,为那种人哭,不值得。

可是,真的好委屈,好难过……

魔修难道真的不容于世?

即便她们曾经是彼此最要好的人,却依旧不愿给自己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温柔吗?

“沈寒雪……”

林淼雨有些迷迷糊糊的抬起手,像是曾经的她还在眼前。

可是那双曾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眸,变得冰冷而疏离……

是她先不要她的呀……

如今又凭什么?!凭什么一次次出现?!凭什么摆出那副为她好的姿态?!

“沈寒雪……”她蜷缩起来,将脸深深埋入膝盖,声音闷闷的。

“混蛋……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紧,发疼。

她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眶里蓄满了水汽,却死死咬着牙,倔强地不肯让那示弱的液体滑落。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向那堆干草铺就的床。

她重重地摔进干草堆里,粗糙的草茎刺痛了她手上和身上的擦伤,但她毫无反应。

只是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望着茅草稀疏的屋顶,透过缝隙,能看到几颗冰冷的星子。

怎么办……

那些她熬夜炼制,一点点积攒起来的丹药和药散,现在全都没了。

被沈寒雪那个混蛋轻易地夺走了。

用那样冠冕堂皇的理由——

自己以后怎么办……就算在积累起来,还是可能会被她逮到……

“呵……”

她忍不住低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茅屋里显得异常凄凉。

愤怒再次取代了委屈,熊熊燃烧起来。

凭什么?!

她猛地坐起身,发疯似的抓起手边一把干枯发黄的茅草,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扔了出去!

“混蛋!”

又一把茅草被撕扯下来,狠狠掷向门口。

“坏人!”

“自以为是的小人!”

她像是要把所有积压的怨毒和愤恨都倾泻出来。

一边语无伦次地大声咒骂,一边疯狂地撕扯着身下的“床铺”,仿佛那堆干草就是沈寒雪本人。

“假惺惺的!”

“凭什么把我的一切都毁了!难道这样对我很能让你高兴了吗?!”

“凭什么这么对我!沈寒雪!你凭什么——!!”

嘶吼声在小小的茅屋里回荡,最终变成了破碎的呜咽。她终于耗尽了所有力气。

动作慢了下来,只是无意识地一遍遍地揪扯着所剩无几的干草。

散乱的发丝垂落,遮住了她满是泪痕(她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和狼狈恨意的脸。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啜泣和诅咒。

“混蛋……抢我的东西……还打我……”

“我不会原谅你的……永远都不会……”

她就那样蜷缩在几乎被她拆散架的草堆里,像一只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月光悄然移动,在她身上投下凄清的光斑。

不知过了多久,骂声和哭声都渐渐停歇了。

只剩下极轻的抽噎。

意识开始模糊,身心俱疲的她终于抵不住,在一片狼藉的草堆中昏昏沉沉地睡去。

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依旧紧紧蹙着,沾着泪珠的睫毛不时轻颤,仿佛仍在承受着委屈与不安。

偶尔会从苍白的唇间溢出一两声模糊的带着哭腔的呓语。

“唔呜呜……阿……阿雪……为什么……”

“那是……我的……唔呜呜……还给我……”

睡梦中的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寻求着一点点可怜的温暖。

就在这时,茅屋那扇破旧的门,仿佛被一阵极轻的风无声地推开了一道缝隙。

一道清冷的身影,如同融入月华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立在门外。

沉默地凝视着屋内那蜷缩在残破草堆中睡得极不安稳的身影。

月光照亮了她水青色的裙摆,以及她手中的……小小的药包。

“小雨……”

沈寒雪的目光落在林淼雨红肿的脸颊和残存着泪痕的眼角,她的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翻涌着痛楚与挣扎。

她久久地伫立着,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

最终,她极其小心地将那几包药散,轻轻放在了门槛之内。

她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沉睡中依旧眉头紧锁的人儿,悄然隐入夜色,消失不见。

只留下那几包小小的药散,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土地上,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寒夜依旧。

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归还”,是否能温暖一颗已然冰冷绝望的心?

沈寒雪或许明白,这只是徒增更深的纠葛与痛楚。

不过最后的结局……谁又能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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