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一个人的课间，子川突然听见有人在喊自己，于是他抬起头来——
——一句毫不见外的话语，这一个两手环胸的爽快身影就闯进了子川的生活。这就是穆子川对林奇的第一印象。
……
“你，打不打球？”
梳着刘海的男孩看向一边的转学生，转学生摇摇头。
“那你玩不玩游戏？”
自己那眼神里似乎带着一股刃气的同班同学又看向自己，子川也很奇怪，明明自己是玩过游戏的，这个时候为什么会摇头？
“啧。”
在班里曾经打过人的林奇听起来好像是不耐烦了，这一声吓了子川一跳，子川看见他的确带着几乎是责备的目光看过来。
“那你平常都干什么啊？感觉无聊的要死，你是书呆子吗？”
穆子川被吓得说不出话，他缩了缩身子，很想要逃，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无处可逃。他先前听过太多校霸欺负同学的消息了，自己肯定是被盯上了，自己完蛋了。
子川越想越感到绝望，他又要哭出来了，故乡的种种又一次被他回想起来。我想回家！他几乎是控诉一般地在心底里呐喊。
“……喂，喂！”
可这些想法带来的走神似乎把子川直接引向了死亡，刚才这个叫林奇的人说了什么话自己完全没有听见，一直到看见他的手在自己的面前挥来挥去才终于反应过来。
“啊，我…我，我在……”
“总算开口了，我还以为你不光是个聋子还是个哑巴呢。我说啊，都打铃了，你还不回教室就等着挨骂吧，这节课可是邓魔王的课，快起来快起来，走了！”
什么时候上课了？子川已经不知道了，但是比起自己迟到这件事，更让子川感到前途一片黑暗的是自己迟到的是邓老师——英语老师的课。
完蛋了，子川万念俱灰。邓老师是最严厉的老师，特别喜欢扯着嗓子说话，而且总是带着戒尺，特别是，她很喜欢抢占体育课！在她的课上迟到的学生会有怎样的下场子川再清楚不过了，想到这里，子川突然就失去了一切向前进的动力，他停下来了。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
走在自己前面的林奇看着这一幕也呆住了，看着一动不动的穆子川，他一咂嘴，一皱眉，一转身，一伸手，直接抓住了子川，把他硬生生地拖到了教室的门口。
“报告！”
“报告？报什么告！你看看你上课几分钟了才回来！玩疯了是吧！到外面站着去！你，和你！这节课都别进来了！”
事实也果真和自己想的一模一样。英语课是从三年级开始教的，邓老师比起自己和这个班的相处时间只是少了一个礼拜，更不会弄什么一视同仁的政策，子川感到崩溃，这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被老师罚，第一次！可是，又有什么用呢？自己确实迟到了，只能乖乖地站在教室外面。
我不是坏孩子！但子川仍然在内心里嘶吼着，可是根本无法讲出半句话，他只能咬着自己的嘴唇，甚至将皮都咬出血来，诡异的是，这居然让他感觉好受一些了。
“你干嘛呢？”
可是——林奇，那个家伙，又跑到自己的面前来了，两只手插在裤兜里，在教室外面随意走动着。子川感觉自己的拳头都在不知不觉中握紧了，他瞪了一眼林奇，将牙齿的力气加的更大了。
这一瞪让眼前的林奇来了个微微的后仰，但好在——在他又要张嘴说让人讨厌的话之前，邓老师出来了，一把抓住林奇插在裤兜里的手。（“哎哎！”）
“拿出来——拿出来！像什么样！”
邓老师强行把林奇的手抽了出来，明明身材并不高大，却好像把林奇整个人都提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抬高右手中的戒尺——猛地向下一挥。
啪！
林奇的脸几乎要因为痛苦扭曲在一起，他痛苦地叫了一声，戒尺几乎划破风的声音，林奇被打后惨叫的声音，他们都毫不遮掩地进入到了子川的耳中，他的心灵又一次开始颤抖，惶恐地低下头，生怕和邓老师对上视线。
好在接下来，邓老师只是走到自己身边，严厉地说了一声“下不为例”，就让子川进到教室里去了。子川顿时感到感激和救赎，他挪动着步子走进教室，身后很快就传来几道声音。
“屡教不改！下一次我就要喊你的爸爸了！”（啪！）
“自己不学习就算了，还好意思去影响其他同学！”（“我成绩又——”）
“还敢顶嘴！”（啪！啪！）
戒尺好像伴随着声音一同抽在了自己的心头，先前的救赎和感激烟消云散，只剩下了恐惧。子川强忍住恐惧带来的泪水，之后的那一整节英语课，他都没有听进去。甚至当下课铃打响，他认为得到解放了，邓魔王仍然以“课前耽误了时间”为由占据了课间，一直到下一节课段老师走到教室门口才离开。
子川接着就看见林奇被段老师放进来摸了摸头，但也只是看到这里了——所以，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绝望：自己被校霸盯上了，而上课的老师也总是让自己处在这样恐怖的氛围下学习！他又要哭出来了。
这样的不安又持续了整整一节语文课，这次的下课铃响后，子川甚至连松一口气的想法都没有了，他只想要快点离开，越快越好，不要再被逮住，不然——
——然后，林奇就堵在了穆子川的面前。
“哎，你怎么走这么快？”
穆子川彻底绝望了，泪珠开始打转，马上就要酝酿起一起决堤的大洪水。
“等一下等一下，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又不会吃了你！哎！”
子川完全没有心情去听他的话，他只想快点逃离，不管是以怎样的形式，于是，子川走向后门。
“别走啊！听我把话说完嘛！我想要——”
不听！我要回家！子川的脚完全不停。
“哎！不是，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
——出乎意料，子川逃出来了，重新见到操场光明的时候，他的眼泪几乎都要不自觉地流下来了，他开始奔跑，开始狂奔，他要逃离这一个噩梦一般的地方。
跑！越快越好！子川感受到自己的内心这样对自己说。
可是，很快，子川就又回来了。
下午还要上课。
仅仅一百分钟后，穆子川就重新回到了那一个自己迫切地想要逃离的大门前，等待着大门打开，自己开始下午的学习。
他郁闷到了极点，好在，子川这些天找到了一个极佳的角落，那里绝对不会被校霸发现——
——校霸就在那。
“哎，转——”
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子川转身的那一刻，林奇就看见了自己，这一次就没有上午那么好运了，子川被一把抓住背包的肩带，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哎哎，你急什么嘛。”
校霸的声音几乎要成为噩梦了，子川不禁想起和奶奶在镇上看的抗日片，那里，为了保命，人们总会蹲下来抱住头——
——所以，穆子川就真的在林奇的面前蹲下来了，用书包把头护住。
“……？”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开了，子川看见同学们都走进学校，可是那个校霸还在自己身边，他也不动，于是子川也不敢动半步。
“……
“……
“……
“……
“……”
沉默僵持了几乎整整一分钟，身边的同学们都走光了，校霸看着还在地上装乌龟的子川，终于有所行动。
但是，他的行动让子川傻了眼。
——他也在路边蹲下，两只无语的眼睛望过来。
“……？”
“……”
——接着，他把头偏过去，左手递上来一盒卡片，停在子川的面前。
“……？”
——看子川还是一动不动，他甚至抬了抬手，示意子川赶快接上。
“………………？？？？？”
但是，子川完全理解不了眼前的状况。
所以，林奇最后干脆直接把那一盒卡片塞给了穆子川，甚至，赌气一般地，又从包里拿出来了几盒塞进来，一边塞一边说：“我看你脑子有毛病似的！再不走就又上课了！你想被骂你就继续龟着吧！”
说完，真的头也不回地跑走了，只留下子川一个人在原地，看着面前的卡片盒子发愣。
——子川来县城读书也快有半个月了，他知道这些盒子里面的卡片象征着什么，这可是一个班级里的男生博得自己地位的基金！要不是自己没有零花钱……自己肯定也会买的，但是，为什么——
子川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又要上课了，于是，子川也开始奔跑，跑进教室的那一刻，上课铃又打响了——邓魔王走进来，这明明是音乐课！
可是现在脑海中有太多不解了，他花了整整一节课的时间去消化信息——最后得出了结论：这是道歉，是无比真诚的道歉。
突然，他觉得林奇并不是什么校霸了。子川的心里点点头。
课间，林奇果然又来找了自己，第一件事就是伸出手：“卡盒”。
子川刚刚改变对林奇的印象，慌慌张张地拿出卡盒来，抽出里面的卡片——里面有一张闪着光的，质感很不一样的卡片。林奇显然因为那张卡片楞了一秒。
但很快，他就招招手：“总算开窍了，走吧！跟我走，我带你去玩好玩的！”
穆子川还是不说话，但是他跟了上去，他觉得这是自己接受林奇道歉的一种形式。林奇看着总算是有了点动静的子川也松了一口气，找到操场上的一块空地就坐下来：“来吧！我教你玩！”说着，就把自己的卡片拿出来，里面也有一张质感不同的卡片。
子川的眼神清澈无比，他把自己的卡片也都一一对应着摆好，坐在原地，眼睛看向林奇，眨巴眨巴。
“……”
林奇好像又无语了一瞬间，可是他接下来就开始介绍规则——再简单不过了，微微折叠卡片，然后用手拍！哪个人把卡片拍反面了，这张卡就属于哪个人！
“明白了吗？”林奇的视线钉在子川身上子川，抿着嘴。
子川知道这个规则，于是点点头。
“好，那就开始——”
——子川把林奇打得落花流水。
“……”
林奇有些自我怀疑了，把那一张银卡递给面前的穆子川的时候，甚至产生了一种错乱感。
而子川却一动不动，这个时候他在想：为表自己接受道歉，自己也不能总是不说话，不礼貌吧？
于是，小天才张开嘴巴：“和你玩很开心，我接受你的道歉了！这张卡我就不要了。”
可是，林奇听完后却发出尖锐的爆鸣声——谁跟你道歉了！
说完，就把刚才输给子川的卡一股脑全部塞进来——顺带把那一张银卡抽了回去，然后就红着脸跑开了。
子川愣在原地看着林奇的背影。
不是道歉？那是什么？我哪里搞错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心底里却觉得很开心。
子川的心底忽然就多出了一份对明天的期待。
穆子川
2025.5.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