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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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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新体操部社团活动的结尾,都是以每人二十秒的个人器具表演作为收场。

虽说是器具表演,但因为是高中生社团,所以没有那么严格的规定,二十秒的时间可以由大量步伐和跳跃组成,器具的抛接和某些器具的滚动可以只有一两个。

嗯……然后,现在准备表演的是小真彩。

从那天以后,她对我好像一如既往地温柔,没有任何变化……但是。

“你好像错过了好几段恋爱噢?”

葵的话忽然回荡在脑海里。

哎,不想这些!

揉揉手腕,和大家一起坐在场地边上的我眨了眨眼,继续把注意力集中在场地中央。

作为新体操的资深业余爱好者,小真彩从刚入部的时候就对球这一器具情有独钟,平时的练习和表演也主要以球的滚动和拍击为主,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起手姿态采用的是足弓绷直捧球、单腿上抬,上半身趴地的格式。

我第一反应是看向左边站着的凉子学姊。

果然,她也露出了“欸?有情况”的表情。

大家都没反应过来。

等我回过头,小真彩早已小腿带动踝与足,在身体弓起回弹的同时把球送上半空。

我本来以为下一个动作是背弓接球,但她接球的部位却在颈窝,顺着肩流畅地滚动至左手,优雅地捧在身前,双腿交叉,单侧大腿贴地,摆出一个明显改编自古典舞的收势。

掌声响起的同时,大家都兴奋得尖叫起来。

虽然远远没有二十秒,但因为是这种放到竞技场上都能拿好几个零点二分的动作组,大家都觉得特别惊喜,替小真彩能够完成这样的动作感到高兴。

上次气氛这么热烈还是因为美琴学姊用整整两周的时间,完美复制了某张奥运会录像光碟里,葡萄牙选手丽妲的高分双棒轮换起抛,让偷偷和凉子学姊打赌的沼子学姊头一次品尝到了“赢过凉子”的滋味。

美琴学姊今天还是没有来……

平时安安静静的小真彩虽然努力控制着表情,但是上扬的嘴角和抿住的嘴唇已经把激动的心情完全暴露出来了。

“今天放大招的是小真彩喔。”

“平时都只是在期待兰怎样突破极限,今天能看到其他人完成这种程度的动作,下个学年一定能招到更多人的~”

“小真彩这段动作再来一遍,我帮你录下来。”凉子学姊接过佳奈手里的摄像机。

“哎?”

听到要录像,小真彩睁大眼睛,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加油噢!”

“不要想着摄像机,准备好了就开始吧?我会看准时机录的。”

虽然凉子学姊这么说,但小真彩还是盯着地板,虽然忍住了没去看镜头,但心里还是很介意的样子。

“我准备好了。”

小真彩话音刚落,凉子学姊就按下了摄像机的录制键。

不过,这回的尝试失败了。

没能好好用颈部的曲线稳住下落的球。

“没关系,再来一次。”

“好。”

这次同样是颈部没有接住球。

小真彩懊恼地捏住了鬓角没有扎到后脑勺的长发。

“嗨呀,胶片用得差不多了。”

凉子学姊忽然打开摄像机的底盖,对身后的佳奈说道。

“我去拿新的来!”

“拜托你了,小佳奈~那么,小真彩也趁这个机会再找找感觉,如何?”

“嗯。”小真彩坚定地点了点头。

看着学姊艳丽的微笑,心里总觉得发生了熟悉的事情。

然后,我就看到沼子学姊,站在小真彩看不到的角度,抱着并不显著的胸摇了摇头。

所以……果然是在骗人吧?其实摄像机里还有胶片,但如果小真彩误以为现在没在拍摄的话,就不会那么紧张——

果然,这回成功了!

我接过凉子学姊手里的摄像机,跑到小真彩身边回放给她看。

“真是用心良苦呀。”

看着自己在摄像机小屏幕上的身姿,小真彩瞅了我一眼,露出了疲惫的笑容。

“这个接球,你一直在私下练习吗?”

“嗯哼,因为实在特别喜欢,所以。”

“真厉害。”

我由衷地夸赞道。

“其实,并没有太刻意瞒着大家。要是你的话,有注意到我平时的练习,应该看得出来我在准备这些。”小真彩忽然垂下视线,“凉子学姊也一样。只不过她的注意力在你身上。你呢?”

我一下子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也没再找话。直到凉子学姊上场,我们之间谈话的气氛才得以消弭。

等到凉子学姊也完成今日份的表演,本次的社团活动就算是结束了。

大家纷纷起身,去更衣室换衣服。我则先开始收拾东西。

“兰——你留一下。”

“欸?沼子学姊?”

即便身着新体操紧身衣、头发一左一右扎成两个丸子,却依然在丸子根部系上形同猫耳的缎带的沼子学姊,没有第一时间进去换衣服,而是找到我。

想必是为了“那件事”吧?

“喏。”

递来的是个信封。

“这是……”

“机票折扣卡。之后就不用像上周一样,跑到专门的机票贩售点买机票了,打这个航空公司的电话,直接用卡号订票就行。”

“辛苦学姊了,还帮我办这样的手续……”

我低头道谢,伸出双手,沼子学姊却把信封往后缩了缩。

欸……

抬眼便对上了学姊可爱却威严满满的棕红色眼睛。

“话剧练习得怎么样?”

“啊……”

脑海中闪过正春的脸。

“有遇到什么麻烦吗?”

“没,这个倒是没有。学姊是担心我无法兼顾吗?”

“不,虽然说有这样的担心没错,不过因为你,整个学生会的宣传工作都轻松了不止一点呐。”

沼子学姊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我,把信封塞到了我的怀里。

“现在只要稍微提起今年的话剧节剧目,大家就会一下子反应过来——‘啊,其中那个《友情》的女主角扮演者,是个男生吧?是反串吧?’,这么做虽然对自己没好处,不过在某种程度上把大家的期待值都拉满了,这个毋庸置疑是需要受到身为学生会长的我感谢的地方。”

“是……是吗?啊哈哈……”

虽然心里早就做好了这样的觉悟,但还是觉得相当羞耻!

“好了好了,进步这么快的同时还能兼顾其他,别看你平时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其实行动力比多数人都强啊。”

“……学姊夸我太过头了。”

“但是,抛开学生会不谈,就我个人立场而言,我希望你……真的能让凉子回归赛场。”

“虽然我明白她有她的苦衷,但她当时既然那么轻易答应你,想必认为你绝对不可能超过她。”

“是这样吗……”

“不相信吗,明明已经认识这么久,她有多骄傲,感受不到吗?”

“嗯……是啦。”

“正因为如此,所以那时误打误撞立下的约定,才可能成为干涉她唯一的立场。”沼子学姊向我露出一抹胜券在握的微笑,“如果你真的在茜曾经参加过的比赛上取得名次,凉子她不论如何都不可能否认那个约定,一定会回归赛场。”

“我……我知道了!”

情不自禁挺直了身体。

“请坚持到底。”

大家也都换好衣服,说说笑笑地走出来了。最先走出来的是在里面帮忙整理器具的佳奈。

看到我精神抖擞的样子,她疑惑地歪了歪头。

“哈!”

肋骨的地方被沼子学姊用手肘戳了一下。

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姿态也恢复了正常。

“去吧!”沼子学姊稍微推了推我,“你先去换,我找凉子还有点事。”

“好~”

结果,在我衣服还没换完的时候,沼子学姊和凉子学姊就一边谈着事情,一边都进来了。

我应该锁门的。

为什么会因为沼子学姊流露出成熟知性的一面,就会选择相信她啊!

还好……男生制服,已经基本穿好了。

但假发还戴在头上。总之样子特别奇怪。

“都怪你啦凉子,拼命催我来换衣服。”看到我,本来还沉浸在各种事务细节里滔滔不绝的沼子学姊如梦初醒。

只要忙起事情来,很多身边的细节就会被选择性遗忘。沼子学姊这个特点又被凉子学姊悄悄地利用了。

“嗯,怎么办呢?”被沼子学姊责怪的凉子学姊,带着苦恼的微笑,卷了卷柔软的银色发丝,颇有些遗憾,“不过,兰已经换好了喔?”

“真是的!”

“那么,沼子学姊,你们用吧,我……我先回去了!”

一溜烟冲出更衣室,外面是等我一起回家的、同样刚刚在田径部训练完,满头大汗的葵。

“Oops!接球!兰!”

啊!

下意识抬手接住了飞来的饮料。

“Bingo,出身于棒球世家的选手小兰,轻而易举化解了决胜的本垒打!”

“只是妈妈经常报导棒球新闻而已,什么体育世家啊!呒——但是谢谢你,葵~”

“注意声音,兰。”

“啊,知道了!”刚刚下意识代入的还是女生的视角。

连忙清了清嗓子,从偏向女生的柔和声线切换成稍微有点小孩子音色的少年声音。

“那么,走吧!”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完全用女生的姿态和语气待人接物,已经取代男生的样子,成为日常了呢?

*

2

*

还没和沙耶师姊见到面,就已经接到她好几封邮件了。

【这周什么时候到】

【很无聊,快来,兰】

【臭西班牙说等你过来要带我们出门】

话说回来,师姊发邮件的习惯和绮罗学长又不一样。

就如所见一样,非常简洁,没有什么标点,也没有层出不穷的文字表情,但是分成好几封邮件发过来,我根本不用回复,她自己就能发好多。

{我也期待着~}

独自一人陷在飞机座位里,我在手机上敲字回复道。

【期待另一只手也被好好涂上指甲油吗】

没一会就回了。

我是自带什么奇怪的气场吗?为什么不管是葵那样的发小还是刚成为朋友的沙耶,各种意义上地都想欺负我……

{……}

突然有点后悔把原本涂上指甲油的那只手复原了。

今夜到伊势老师家以后,要怎样和沙耶师姊解释呢?

【开玩笑的】

对面看我只回复六个点点,补了一句。

【对了,如果在门口碰到一个傻子,不要理他,联系上田小姐赶快进来就好】

又换了一个话题。而且好像内容让人有点在意。

那种高级住宅区会有“傻子”吗……

{我要起飞咯?如果可以的话,这回请帮我把两只手的指甲都涂上吧……拜托师姊了。}

心情很好且满脸通红地按下发送键,我连忙把手机关机,然后合上,塞进包里。

飞机在跑道上缓缓启动。

看了一眼舷窗里倒映的自己,我用手背稍微探了一下额头。

没发烧呀。

即使不希望辜负沙耶师姊的好意,也不至于……两只手都……而且还主动拜托什么的。

明明上周对这个还有点抵触。

不想这个了……

门口的傻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

*

借着夜色中暖黄色的灯光,我看到了。

沙耶师姊在邮件里说的那个人,就靠在伊势老师家院门口的墙边,但看起来和“傻子”这个词一点关系都没有。

头顶是褐色碎发以及银色的金属耳麦,后脑勺的地方扎起一个短辫。

嘴巴里是什么……远看过去还以为是卷烟,但其实是棒棒糖的棍子。

一手插着口袋,一手端着随身听。

是那种像书本那么大的、可以放进光盘的旗舰款——正春以前也有用过,说音质很好,但后来因为个头实在太大,不方便,还是换成了磁带款。虽然不少歌手的专辑没有发售磁带版本,但因为正春有在音像工作室打工的朋友,所以把光盘里的歌低价转录到空磁带上不是一件难事。

看到我的目的地明显是这里,这家伙伸手按住头顶耳麦的固定条,将整个耳麦扯到了脖子上。

棒棒糖被随手插进旁边的花坛里。

“失礼了,打扰一下。”他主动向我搭话了。

“你好——?”

我微微抬脸,看着这个人的眼睛,点了点头,拉长了尾音并且上扬。

“我是莲介,来找沙耶。你认识她吗?”

“欸欸欸?你就是莲介?我听沙耶师姊提过你!”

我不禁连着眨了好几下眼睛。

其实远不止是“提过”喔?

双手离开双肩包的肩带,微微垂下藏在背后,我装出一副不知道他们分手的样子。

假如让这位……莲介同学意识到,我知道他们更详细的事情,一定会被拜托什么吧?一定会拜托我说一些让我和沙耶师姊都为难的话。

“我们闹了点小矛盾,她现在有点不想见我。你可以告诉她,我是来找她道歉的吗?”

“可以喔。不管结果如何,请你以后一定要和她好好相处。”我把真心话夹在客套话里说出来。

说实话,这两个人真的还有好好相处的机会吗?

沙耶师姊对他失望透顶欸。

而且,以沙耶师姊的性格……“傻子”绝对是真心实意在骂人,不是什么口是心非的俏皮话。

“……请你告诉她,我会等她到底的!我一定要和她见上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我本来都已经准备按响电铃了,听到这个,又转身疑惑地看着他。

所以果然是像沙耶师姊说的一样,你们已经分道扬镳了吧?

“因为……因为我那天还说了气话,扬言说还不如分手,之类的。”

这个人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皱着眉头盯向街边的下水道,没敢看我。

但是,比起撒谎这种事,好像有更令人在意的细节暴露出来了。

是沙耶主动把莲介给“甩了”吧?

那天和沙耶师姊吃饭的时候,她是这么说的。

但现在,另一个当事人告诉我的,恰恰相反。

真的好爱面子,这个莲介。

如何去理解他撒谎的心情呢?或者,他和沙耶师姊,到底谁在撒谎呢?我根本不想去思考这样的问题。

明明在当初被小佳奈拒绝之后,都还对恋爱抱有希望,但在那一晚,正春明确地告诉我,他无法忘记原本男生姿态的我——从那一刻开始,关于恋爱的事,哪怕多想一秒都会让我心情低落。

“我进去了噢?”

“……”

门铃没人接听,我不禁扭头又看了一眼莲介。他早就没再管我,而是又靠上墙,把那个耳麦重新戴在头上,腋下夹着那块随身听,手中剥开一根新的棒棒糖,整个人又沉浸到音乐的世界里去了。

原来那根被插在花坛里的棒棒糖,上面不知什么时候爬满了蚂蚁。

也对,在我站在这里之前,莲介早就把门铃给按烂了吧?换谁都不会再浪费时间和莲介扯东扯西,里面的上田小姐想必相当困扰。

我翻开手机,拨打上田小姐的电话。

*

3

*

“嘿!”

刚洗漱完,还在卧室里吹头发的时候,房门就被人从外侧按压把手,向里面弹开了。

玉立门外、双臂环抱银白色大录音机、披发穿睡裙的沙耶师姊,毫无自觉且不紧不慢地放下抬起的长腿,足尖仍然绷得笔直。

“来听歌吧。”

“欸?”

意思是一起听吗?

“师姊的歌和我一样吗?”

“你记住了没?”

“啊……”

思路有点跟不上。

“说是每天睡前都要听歌,其实是为了白天训练更熟悉音乐吧?只要前几天晚上已经把歌记熟,今晚就可以听点别的啊。”

“可是伊势老师……”

“没事啦,没事!除非你前几天都偷懒没听。”沙耶师姊颇有点扫兴地把录音机放在地上,“你不会吧?”

“说没听倒也……不太准确。”

这周的话,每天晚上都有好好去熟悉近期训练会用到的几首音乐,只不过大多数时候有点心不在焉——因为话剧的事……

这个当下好像有点明白沼子学姊为什么要在今天下午对我重复一遍当初的话了。

是看出我的分心,敲打提醒我吧?

“那么,来听歌吧?”

“沙耶师姊,喜欢听什么歌呢?”

“听了就知道了。”

结果,常常能在走廊隐约听到的那些俄语歌,今夜变成回荡在我房间里了。

“欸!这个!”

但是,不久之后,我就从曲子里听到了熟悉的歌词!

“对吧!”

看到我听出那句话,沙耶师姊忽然伸手捏了一下我的耳朵。

“男人的喜欢就像春天的河冰,谁相信,谁倒霉!”

“男人的喜欢就像春天的河冰,谁相信,谁倒霉!”

我们一起翻译出了那句俄语。

我们一起笑了出来。

副歌的鼓点十分轻快,但和弦里的情绪稍微传达出了一点惆怅。

沙耶师姊笑得比音乐还大声,简直笑出了眼泪。

眼泪挂在她略带稚气的可爱脸颊上,一滴,两滴,三滴之后,就成了哭泣的泪水。

我抱住她的肩膀,想安慰她,却感觉自己的眼眶里也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

原来我也在哭呢。

……

录音机里的磁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播完的。

“咔”地一声,房间里就一点声音都没有了。我和沙耶师姊抱膝靠坐在床尾的地板上,谁也没去动它。

“他走了吗?”沙耶师姊忽然开口问我。

“他说他不会走的。”

我回忆起今晚到这里之后,那个莲介说过的话。

“他走了吧?”

“师姊你希望他已经走了吗?”

“我是这么希望的。”

面对这个问题,沙耶师姊的回答来得出乎意料地干脆。

她忽然“噗嗤”一声笑起来,伸手捏了一下我的耳朵。

“你怎么也哭了呀,傻瓜,又不是你失恋!”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可以理解师姊的心情!”

“你理解个头。”沙耶师姊眯起眼睛,凑近我,“知道明天去哪吗?”

“不知道。”

“唉,你也不知道。”

“欸?我以为……”

“你以为是我知道,卖个关子要告诉你吗?我还以为刚才臭西班牙已经跟你说了!”

“伊……伊势老师好像在打电话,所以我就直接去洗漱了。”

“总之,那我先上去了,谢谢你陪我听歌。”

“快回去吧!小声一点,不要被发现喽?”

“嗯。”

等沙耶师姊走出去后,我彻底合上了虚掩的房门。

这个是沙耶师姊无意中发现,告诉我的——虽然半夜开门会响警报,但是只要门从警报启动之前就是开着的状态,那么在合上之前就都不会响。

我熄灭电灯,蜷缩在床上。

其实,沙耶师姊真的很伤心。哭成那个样子……都把我的情绪感染了。

才不是因为想起正春……应该。

“混蛋。”

试着用轻微的气声说出以前从来说不出口的这个词。

*

*

“诶诶诶诶诶诶?去盛冈?”

“嗯?”

听到伊势老师的安排,沙耶师姊刚刚举起来的银色叉子在半空中顿了顿,刚叉起来的西红柿和西兰花又掉回装色拉的盘子里。我的吃惊也小不到哪去,但是因为嘴里正在咀嚼全麦面包,所以只好睁大眼睛,等待伊势老师的下文。

“可以当成是采风。我会带你们找我在岩手那边的一个忘年交,叫她博子奶奶就行。她会教你们跳三飒舞。用心一点学,如果她说你们OK,那剩下的时间你们就自己安排,晚上七点去新干线车站等我。”

“三飒舞……是为了哪一套棒操动作做准备吗?”

我在脑海里仔细回忆了一下有关岩手县那边的风俗传说,一下子把三飒舞那种招牌性的、挥舞着鼓槌其乐融融敲击太鼓的动作,与形同鼓槌的棒具联想起来,就觉得这样的舞姿很有感染力,并且因为是极具和风文化的舞蹈,比起当下新体操竞技项目中热门首选的几个艺术派系而言,更加容易被记住。

最终,我还是耐不住好奇心,向伊势老师发问。

伊势老师挑了挑眉,看向我:“对。我这里最近整理出来几套难度不同的棒操动作,都是根据东北地方传统的三飒舞动作串联起来的,配乐也是很有当地风格的乐器和人声结合日式旋律。这几个月,会让你和沙耶在棒操方面以这种风格为核心展开练习。”

“是个人赛动作啊。”

三飒祭典是盛冈市的庆典活动,时间大概也是在盂兰盆节那段时间,有“东北五大祭”之称。伊势老师口中的三飒舞,就是在这个祭典里跳的舞,由舞手、笛手和鼓手组成好几万人的庞大队伍,沿着特定路线进行游行。

所以当我意识到也有根据这种群体舞而改编的个人赛动作时,其实有点惊讶。

“也有团体赛版本,但这是后话。现在的你,还跟不上她们。”

“我……我知道了。”

“去吧,吃完就去收拾东西,我们该走了。”

这里的“她们”,除了指沙耶师姊以外,应该还有伊势老师其他学生。

如果我做得足够好,明年会有机会代表国家,与其他师姊一起参加世界级的团体赛吗?

*

*

“哟,这里。”

“你还是动作快啊。”

刚登上新干线列车,就听到左侧传来陌生的呼喊。但伊势老师却很是高兴地向呼唤我们的女生走去。

那个女生,同样有着一副常年练习新体操的纤细身材,即便穿着粉黑条纹的加厚运动外套,也不显得臃肿。

“我来帮忙~”

为了不影响舒展身体,她拉开外套拉链,轻轻松松地将我和沙耶的背包一左一右送上了行李架:“你们坐吧。”

如果腰腹核心力量不够强的话,是没有办法一边云淡风轻说出“你们坐吧”,一边把两个装着厚衣服的背包送过头顶的。

“这位就是我们新来的小师——妹吗?”

她重新把外套拉好,绛紫色的眼睛带着点笑意看向我。

这个颜色,好像之前凉子学姊送给我伪装成须贺兰时用的那个假瞳,但因为是天生的,所以显得更深邃。

“是……是的。”

她也知道我的秘密。

所以,眼前这位和御前崎沙耶一样,在身份上也是伊势老师的学生,是我的师姊。

“柴崎伊织。”

伊织师姊向我伸出手。

“诹访兰丸。”

我身体前倾,伸出右手回握住,左手下意识放在桌面上。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一瞬间,就感觉到了不妙。

明明连昨天一起听歌的时候都有好好注意,没有让左手遍布细小划痕的指甲暴露在沙耶师姊眼前。

“嗯?”

果然,坐在旁边的这个人皱着眉头凑近桌面了——目光紧盯着我的左手。

好像现在马上再收回去也有点太……收回右手的同时,我忍住了想要把左手也收回去的冲动。

“已经相处得这么熟悉了啊。”

“哎——”

左手被沙耶举到伊织师姊面前。

“虽然各方面都在以假乱真,但有些事情只有男生才干得出来!”

“欸——所以说——”

伊织师姊苦笑地打量着我遍布划痕的指甲

“这个是……成为沙耶师姊练习涂指甲的对象之后……实在太难为情了,所以回去之后就自己擅自……”

面对伊织师姊饶有兴致的目光,我沮丧地发现解释根本就没有用。

“没关系的。”

在轻而易举原谅我的同时,沙耶师姊站起身,把刚才放上去的背包又拿下来,麻利地从里面拿出一些瓶瓶罐罐,以及一盏小灯。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次就是让我把指尖伸进去,指甲上那些液体不一会就完全凝固了。

她怎么把这些东西也带上了!

那个背包,鼓鼓囊囊的,除了衣服之外就是这些东西吗?

“你怎么带着这些东西?”

原本在看杂志的伊势老师被沙耶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

“当然是——趁这个时间,好好完成兰拜托我的事情!”

“这样啊。”伊势老师事不关己般地,又看起手里那本时尚杂志。

这种时候麻烦维护一下新干线上的秩序!伊势老师。

“来吧,手伸出来,兰。”

“呜嗯……”

“大家都在期待着噢?”

是从什么地方得出大家都在期待的结论啊?

不过,无法顾及那么多了。如果被认为是发自内心对美甲发生了兴趣……或者说,不管我是不是真的发自内心这么认为,这都是好事。

因为……我很早就抱有试图安慰刚刚情感受挫的沙耶师姊的想法——如果帮我涂指甲这样的事能给她带来些许友情上的慰藉的话。

我不打算把这个真正的原因对任何人说出口。

一路上,在沙耶师姊捉住我的手,在指甲盖上发挥才艺的同时,伊织师姊主动和我聊天。

我得知了伊织师姊的年龄——这样的话,大约已经快从大学毕业了吧。

虽然“大学毕业只是走入社会的开始”,但作为新体操这一竞技运动而言,已经接近高龄。

以我在新体操领域的资历,能够参加这次民间三飒舞到新体操动作的改编,恐怕全是托这位伊织师姊的福。

本来应该再过个一两年才会被拿出来组织练习。但因为伊织师姊需要在退役之前打响成名一战,所以伊势老师决定不再按常规流程来。

车厢里明明是那种闲聊的气氛,但因为深刻意识到了师姊现在的处境,内心反而替她觉得紧迫。

总之,就这样有说有笑地到站了。

我们坐上出租车,来到县西南水库周边的一片公寓楼区。

“你们小心脚下。”

就像伊势老师提醒的一样,本来很宽的粗水泥路面因为乱停了很多摩托车和自行车,走起来需要左右闪躲。

“好了,就是这里。”

某幢紧邻水库护栏的公寓走廊内,我们沐浴着水面反射的波光,站在某扇铁门前,看伊势老师按响了门铃。

*

*

毕竟是需要担任流传民间任务的、利于传播的传统舞蹈,所以三飒之舞本身的动作不算复杂。我们更多是在听博子奶奶讲述当地的一些历史,以便更好处理一些表情和姿态上的细节——这些都是书上看不到的内容。我和伊织师姊跟博子奶奶聊得还算开心,只是沙耶师姊看起来已经要睡着了。

“兰!”

博子奶奶家公寓外的巷口,我被身旁的沙耶师姊一下子扯向前面,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还好站稳了。

窄巷尽头传来玻璃被击碎的声音,以及老人家的喝骂声。

那个爷爷,不是博子奶奶的丈夫吗?

“那个……发生了什么?”

“球啊,足球。”

明明五分钟前在博子奶奶家里还东倒西歪的沙耶师姊,怒气冲冲地走向拐角:“喂!你们这些小鬼!踢球给我注意点地方啊!”

顺着沙耶师姊面朝的地方看过去,果然有一群衣着鲜艳的小孩子翻过重重障碍物,沿着通往水库的方向跑掉了,球都不敢拿。

“真是的!”

“幸好伊织师姊去找伊势老师了……如果是三个人通过,一定会有人被砸中吧?”

“嗯,一开始就兵分两路真是先见之明。”

“所以,要帮忙吗?”

那个是博子奶奶家的玻璃吧?如果要追责的话,现在把当事人揪住,叫来监护人才是最及时的处理方式。

只是,现在的时间也临近傍晚,这里虽然不算乱,但好像是类似廉租房一类的建筑相当密集的区域。我和沙耶师姊的外套也都没有兜帽之类的设计,如果是我倒也关系不大……但沙耶师姊这副上镜的外貌,说不定会让我们陷入类似上次御影车站的境况。

“走吧。”

“欸?”我看着沙耶师姊自信地插着口袋,朝小孩子们逃窜的方向迈步向前。

“追得上吗?”

“不一定啊,但那群小鬼也不知道会有两个这么年轻的追兵吧?他们一定觉得老人家追不动路。”

三步两步跟上师姊的步伐,左右打量周围的廉租房和烂尾楼,还有密密麻麻交织在头顶的电缆,结果手臂撞到了左侧的自行车把手。

“如果真的找到他们,要怎么办呢?”

“我们可是整天和球打交道的人,刚才那下都差点没闪开,如果换成其他姑娘,碎的可能就不是玻璃了!想想那群小鬼脑子里永远不会替别人考虑事情,我真是不爽。”

“他们现在说不定也在指责其中那个把球踢飞的人,让他赔大伙一个足球噢?”

我们小心地绕开最后几辆三轮摩托车,来到水库边稍微开阔一点的大路。

“谁知道呢……嗯?”

走在前面的沙耶师姊忽然弯下腰,在几辆摩托车之间捡起一个黑色的东西。

“那是什么?”

沙耶师姊用举枪朝我射击的动作代替了回答。

所以,是仿真枪玩具啊。

这里为什么会有仿真枪……是那群孩子逃跑的时候掉的吗?

从师姊手里接过来。虽然上面沾了一些泥土,但除此之外的地方并没有夹杂灰尘。

所以,果然是刚掉落不久的遗失物吧?

因为掂量起来的手感很有分量,我试着打开握把底部的子弹夹,里面是看起来威力相当大的钢珠。

“很危险,总觉得。”

“哼哼,和这群臭小鬼搭上边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不然,还是找个远一点的垃圾桶扔掉吧?”

“不。”

沙耶师姊从我手中重新接过那把枪,把子弹夹重新装好:“你刚才不是问我,找到他们要怎么办吗?”

“要好好向博子奶奶一家道歉,不然就把他们的屁股射开花,这东西也别想拿回去了。”

她又摆出一副大兵射击的样子,向着远处巷口的垃圾堆来了一枪,惊走了一只正在翻垃圾的黄狗。

黄狗消失的路口,站着好几个孩子,身上的外套都不知道脱到哪里去了,露出根本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背心和汗衫。

与其说他们在看我们,倒不如说是在盯着沙耶师姊手里那把仿真枪。

“喂,那个是你们捡到的吧?”

为首那个穿灰色背心、年纪大约读国中的男孩这样喊道。

“玻璃,是你们干的吧?”沙耶反问。

“什么玻璃?”

那个为首的孩子一脸茫然,还扭头问旁边稍微小一些的跟班。那个跟班明显没反应过来,表情变了一下才点头:“对啊,我们哪有砸碎玻璃!”

和身边的沙耶师姊对视了一眼,她也是半信半疑的表情。

这群人,和那帮踢足球的孩子,就是同一批吧。

“你们……”

“把枪拿回来!”

没等沙耶师姊再把这话说完,灰背心男孩就高喊着、踩着草坪冲过来,身后跟着他那五六个伙伴。

沙耶师姊不由分说对准对方两腿中间那地方,扣动了扳机。

尽管那孩子反应很快,依旧被钢珠子弹击中了大腿内侧,疼得身体一歪,然后我手里就被塞了一把手枪。

“欸!”没等我来得及阻拦,灰背心就已经被冲上前的沙耶师姊三下两下捉住双臂并且反绑、压在地上呻吟了。

那群孩子一时间看着我手里的仿真枪和被制服的老大,不知道该选哪一边。

“啊啊啊啊——你这母老虎!”

沙耶师姊似乎又对手中的关节用了点力,灰背心男孩脸上沾着泥水,疼得脸色潮红。

他们最终没有选择找我的麻烦,而是全扑到沙耶师姊身上,想要制服沙耶师姊。和他们扭在一起的沙耶师姊一身浅蓝色的运动装沾上了各种各样的污渍。

“都停下!”

我高举起手中那把模型枪,对准身边水库那片粼粼的水面:“如果再动手,我就把这个扔进去!”

“哼,和我说吧,家里的电话。”沙耶师姊拉着灰背心的胳膊发问。

“那脚球不是我踢的!”

“那是谁踢的,自己站出来说吧,难道这个年纪就已经要做被女孩子嫌弃的老油条了吗?”

“……”

“……”

“是我踢的。”

其实,不用那个灰背心男孩说话,大家的目光已经出卖他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真是跌宕起伏的童年啊。我这个年纪时,周末可没有类似这样的、在外面乱来的经历。

究竟谁更幸运、谁更遗憾呢?

散开的孩群之中,沙耶师姊掏出手机,给那孩子的妈妈打了电话。

*

4

*

“虽然做了好事,但太草率了。这样的行为和你之前玩滑板有什么两样?”

在这之后的沙耶师姊,被伊势老师以这样严厉的理由禁足在房间里。

连训练都暂停了。周日的上午将会只有我在地下室的房间里练习新的棒操动作。

而且昨晚的窗户也没有出现沙耶师姊的身影……或许她那套军用钩索也已经在我刚来那天半夜被没收了吧?

看伊势老师来接我们那时候一脸严厉的样子,那位博子奶奶应该把沙耶师姊心不在焉而且犯困的事情说出来了……

抬起右脚脚踝,稍微调整下半鞋的系带,我完成了开始早晨练习前最后的准备。

伊势老师所谓的“结合三飒之舞传统风格的新体操动作”,会是怎样的呢?

有点期待。

“兰~可以帮个忙吗?”

推门出去没走多远,就在楼梯口碰上了在一辆餐车边上为难着什么的上田小姐。

“啊,请说!”

伊势老师家的管家上田惠小姐,体力和性格都很棒,平时总是被我和沙耶师姊或多或少麻烦着,自己却总能够最大限度地不给他人制造麻烦。能有机会回报这份负责,我也很高兴啦,但其实也很好奇,这次是什么事能让她向我求助?

“早餐,沙耶好像不是很愿意吃的样子。”

“是吗?我明白了,我会站在我的立场和她说的。”

“辛苦你了。”上田小姐松了一口气,“一会要出门采购,我先去做准备了。”

抱着“即便不谈早餐的事也要好好聊天”的心情,我没带早餐,用上田小姐给我的钥匙打开了那扇挂着圣诞花圈的房门门锁。

“我不是说了吗?我不用。”

“是我噢?”

“是兰啊……你不会是上田为了让我吃饭搬来的救兵吧?”

果然,沙耶师姊侧身坐在书桌前,用狐疑的眼神看着我。

“你说那件事的话,我刚才听说了。不过,不想吃就是不想吃吧?我不是为那件事来的。”

“那你不去练习?”看到我身上的新体操服,她似乎又想起她的臭西班牙,一脸不爽地收回目光到桌面上。

那是一幅拼了三分之一的拼图,已经拼起来的部分隐约组成一棵圣诞树的顶端。

“博子奶奶觉得你特别热心,但她特别担心你耽误你自己的训练。这是她昨天打那通电话的原话。”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如果知道这个之后能让你心情稍微好一点,那就好了。”

“我没有心情不好。”

“我只是感觉,大家好像都在以关心你的名义让你痛苦。博子奶奶给伊势老师打电话说你的事,伊势老师关你禁闭,上田小姐劝你吃早餐,好像对他们而言都是多余的事。”

“你也这么觉得?”沙耶师姊本来一边找拼图,一边听我说话,但现在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我很担心你喔?刚刚分手,又三天两头遇到这样的事。七月份你要参加奥运会吧?”

“哪怕失利我也无所谓,反正最急的是他们。”

她伸出手,又逃避似地翻起那堆拼图碎片。

明明对外宣传是最有力的夺金选手,但实际在心理建设上的麻烦却一点不小。

如果怀揣这样的心态上场,即使平时练习得再熟稔的基础动作也有失误的可能。

这些事情,如果不是日常相处,根本无法发现。

迄今为止都没有被身边别有用心之人所利用,看来大家对沙耶师姊人身安全上的保护也很到位。

也可能是因为长久以来被这样保护着,心态上出了问题。

“师姊是从小开始练习这个吗?”

“嗯。”

“是叔叔阿姨要求你练的吗?”

“嗯。”

“其实沙耶师姊……并不想在正方形的场地里完成这些动作吧?”

“……”

她又找到了一块拼图,图案是右下角躺在圣诞树下泰迪熊的耳朵。

“对我来说,不可以不想,不是吗?”她一边低声说着,一边试着把手上的拼图凑近其他部分,但形状对不上。

现在缺的是右耳,但拼图上的应该是左耳。我站在沙耶师姊身后,帮着在一大堆拼图堆里寻找缺失的右耳。

“但是很多人做梦都想,我其实只是稍微比较幸运而已。”我一边找,一边轻声说。

“男生吗?”话题转移到我自己身上,沙耶师姊似乎轻松了点。

“嗯,男生。我们有个‘允许男性破格参与新体操竞技’的资格赛,只有借那个比赛产出的证明,才能和你们同台竞技。”

“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去参加男子新体操竞技呢。”

“就和你想做别的一样,明明各方面都更支持你跳新体操呀。”

“……那好吧。”

“而且,有个男生个子特别大,肌肉特别发达,和我完全不一样。第一次见到他,我还以为是什么拳击手,但其实他内心是个女生,而且也立志于在女子新体操领域有所建树。”

“还有这样的人?”沙耶师姊瞪大眼睛回头看我。

“在我取得参赛资格的那年,他已经参加三次了,今年还要去第四次。”

“这样的人跳女子新体操……没人劝劝他吗?”

“不管有没有人劝,相比之下,我只觉得我很走运,可以在这个时候走到这一步。”

我把刚刚找到的熊耳朵拼图递给沙耶师姊。

沙耶师姊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把拼图拼上。

“还有一个和我差不多的学长,她也跳得很好,是我之前最大的对手,但他现在也深陷在一些身体上的困扰中。”

就在昨晚,我接到绮罗的电话,向我哭诉自己的体力明显变弱了。

大概率是因为他为了让那些胡子永远不再长出来,对自己用的那些医学手段。

好消息是,沼子学姊家集团下那家研发出“绝对禁止BO起!君”的公司还有一种命名为“绝对禁止毛发!君”的外用药,虽然治标不治本,但绮罗现在已经停止了之前的那些行为,开始改用那个。

不仅仅新体操,体力变弱对参加任何一项体育竞技都是毁天灭地的灾难。

“说到底,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

“嗯,朋友之间也会互相影响吧。我能在外公的压力下坚持下来,也许也是想到了他们?”

“……别看你平时一副软乎乎的样子,其实心里也撑着不少东西啊。”

“我可能该去训练咯?”

“对!”沙耶师姊似乎也反应过来,我们聊了很久,“你快去。臭西班牙居然没来找你。”

“嗯,那你还要早餐吗?”

“还有吗?我还以为上田小姐早就处理掉了呢。”

“我帮你拿来~”

“那……只好拜托你了,毕竟我还没摆脱禁足。”沙耶师姊嘟囔着服软了。

我乐滋滋地跑下楼,看到伊势老师就站在楼梯口那辆餐车旁边。

惨了!要挨骂了。

现在离训练开始的时间至少过去二十分钟。

“她吃不吃?”出乎我意料,她并没有指责我,而是问我这句话。

“动作快点,效果不好可能要加练。”看到我点头,伊势老师嘱咐了几句,自己先下楼了。

就这样一直到半夜乘飞机回家,出差的妈妈依旧没有发现我飞来飞去的新体操练习。

*

5

*

“干杯!”

“耶!”

手中的杯子和其他杯子“叮”地碰在一起,冒着气泡的酒精果汁在桔色的灯光下左右摇摆。

“我越想越觉得当时的决定——超级英明!”

八班——也就是我现在所在班级的文娱委员,久棠同学收回杯子,抿了一大口,满脸通红地对我们说。

“兰和正春同学,真的都好棒!”

坐在我左边的是好像重新回到以前的小未亚。从下午看过班级内部的全体彩排之后,看向我的眼神全程是星星眼,从刚才开始就老是把桌子另一端我够不到的烤串往我碟子里拿。

“刚开始练的那段时间可没少挨骂噢?”

因为三月堂内部的桌椅装潢都是供人围坐的圆木桌,我也把离小未亚最远、离正春最近的咖喱味章鱼小丸子用钢签串起来,用勺子接住啪啪滴落的咖喱酱,送到小未亚的碟子里。

“能做到如今的演出效果,其实很大程度上是拜大辉老师所赐。”

“对!他很专业。但是你们的表演真的和刚开始完全不一样。”

只要不是惊吓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今天是演出前夜。

因为紧随话剧节演出之后就是期中考,所以演出小组的散伙饭以“助威之宴”的名义,被久棠同学私下提到了演出之前。真正的散伙饭好像是由大辉老师那边在组织,确切时间大概要到三月中旬——所以,参加这场聚餐的也只有我、正春、小未亚以及久棠同学,四个人而已。

就目前为止,我们小组即将在学校礼堂公演的这部话剧在学校里爆炸般的话题度来看,确实可以理解久棠同学为什么想要请我们吃三月堂的咖喱烧……

但这件事让我和正春私下的关系变得这么尴尬,站在我自己的立场而言,实在高兴不起来。

“话说回来,久棠同学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当然是,周四广播里推荐的。”

“哦!是每周四那个美食主题?”

“嗯,听说那位学姊的同班同学都给她的广播节目起外号叫‘美食小雷达’。”

“生活中真的有那种觅食能力卓群的人啊。”

深有同感,比如葵。

虽然斋京学园的学生广播播出时,我一般都在换装准备去社团的路上,但三月堂的咖喱烧,早在国中刚毕业那个暑假,就已经被葵找出来了,所以我也顺带着对这里很熟。

“你们两个,有人家里不让喝啤酒吗?”

兴致高涨的久棠同学好像觉得酒精饮料不是很过瘾的样子。

“我是问题不大,不过兰的酒量……”一直都没怎么说话的正春忽然开口。

“不,我没事的!如果想喝酒的话就点酒吧。”因为不忍心扫久棠同学的兴,所以没有让正春再说下去,“嗯……倒是未亚同学也会喝啤酒,让人觉得特别意外。”

“之前只是在一起练习而已,根本就没有真正认识呀。”小未亚一语双关地开玩笑。

“这家伙的酒量比我还好。”久棠同学冲我眨了眨眼。

“喂,不要凭空说这种话好不好……”

“上次喝醉,就是小未亚陪我回家的噢?”

“好啦好啦,干杯干杯~”

“干杯!”

结果,又和他们喝了好多啤酒。

“一会儿正春同学负责送兰回去。”

“啊,那是当然。”

晕乎乎地听到正春这么说。

“什么时候交往啊,你们两个。”

“……”

“……”

什么啊,别提这个。

“大家都很好奇你们噢?特别是前天贴到校门口的那张宣传海报,左边是不好好系校服扣子的正春,右边是穿芭蕾舞蹈裙的你。”

久棠同学红扑扑的脸上,八卦的洪水都快溢出来了。

“好啦,久棠。”

小未亚有点看不下去。

我不由得瞄了身边的正春一眼。

他只是默默喝酒。

空瓶子的数量比我多多了。

“我们不打算谈恋爱喔?”我勉强笑着对她们说道。

“真可惜。”

“因为已经太熟了。太熟的朋友之间没办法做恋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嗯……怎么样?都吃饱喝饱了吧?我要去结账咯?”

看到我们都点头,久棠同学拿起账单,起身走向门口。但因为路过隔壁桌的时候趔趄了一下,所以小未亚也起身陪着一起去了。

“不用替我们两个找借口。”

出乎我意料地,在桌上只剩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正春缓缓开口。

“是我不好。”

“你喝醉了吗?正春?”

“我没醉。”

他看了我捧杯的手一眼,把桌上最后一点啤酒倒完,一饮而尽:“话剧节结束之后,再给我点时间想想那天的事,拜托了。”

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似的,他郑重地对我说道。

一点时间,是多久呢?

等到那时候,我还是现在的想法吗?

不管结局如何,我都不愿意失去正春这个朋友——唯有这一点我可以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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