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死亡的阴影真正降临时,尽管身体的颤抖仍在持续,她却意外发现自己还算冷静。
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雨夜,薇薇安苍白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将自己救出来的画面。
“这五年,都是向命运借来的时光。”
“若不是姐姐,我早就死了,能多活五年已经赚到,现在,不过是偿还的时候到了。”
米修拉再次缓缓睁开双眼,一股奇异的勇气从心底升起。
光线在这一刻忽然黯淡下来,仿佛连空气中飘浮的尘埃都静止了。
陷阱上方的浮土被一个巨大的阴影完全笼罩。
鬼,来了。
那双暗红色眼眸在昏暗微微发亮,后肢弯曲,似乎时刻准备好了飞扑过来。
它的动作忽然一顿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那鬼怪紧接着高高跃起,精准地掠过陷阱区域,落地也只发出轻微的声响。
但就在触地的瞬间,鬼怪看向躲藏起来的米修拉。
伴随某种饥饿的低吼,怪物再次跃起,如离弦黑箭般直扑米修拉所在的位置。
鬼刻意落在稍远的位置,猎枪已然举起,枪口微调,但米修拉早已不在原地。
在怪物拉近距离钱,米修拉便一个翻滚躲入半堵石墙后。
陷阱精准触发,地面轰然塌陷,绳网裹挟着沙石向下猛坠。
深坑中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紧接着是一串令人牙酸的嘶叫。
米修拉心脏狂跳如擂鼓。
成功了!
但她不敢有丝毫大意,离开掩体,在距离坑边数步远处停住。
知道那只鬼此刻就在陷阱里,米修拉鼓起勇气,将钢叉狠狠刺入坑中。
才刺了几下,叉身突然被抓住,几乎要脱手而出。
米修拉 踉跄一步,险些被拖入坑中,慌忙松手后撤,转身便跑。
就在重新躲入墙壁的瞬间,砰的一声震耳欲枪声响起。
少女原本站立的地面炸开,
短短一两息的功夫,那怪物正从深坑中爬出。
不过此时再无之前的威风。
鬼怪浑身浴血,夹克已成破布条,胸腹间几处伤口深可见骨。
但它仍紧握着那柄猎枪,单膝跪地,死死盯着米修拉的方向。
米修拉毫不犹豫地翻身滚入身旁倒塌大半的废墟。
这是她计划中的第二步,若不能一击毙命,便以废墟为棋盘,与它周旋到底。
利用每一个转角,每一处掩体,每一道阴影,拖垮它,耗尽它,直到它流尽最后一滴血。
只是自己唯一的胜算,办不到的话,死路一条。
又一发子弹轰在她半秒前经过的梁柱上,木屑如雨般四溅。
米修拉俯低身体,在残垣断壁间快速移动,真准备绕到怪物的视线盲区。
这时少女头顶风声骤起,怪物再度跃起,试图从上方截击。
米修拉却猛地缩身后退,从另一侧缺口钻出,再次拉开双方的距离。
捉迷藏,这是米修拉最熟悉的游戏。
孩童时期恶作剧后的奔跑、躲藏、屏息凝神的时刻……此刻全都化为生存的本能。
时间在喘息与追逐间缓慢流淌。
情况越发不容乐观,米修拉已是汗流浃背,手臂和脸颊被碎石划出数道血痕。
所幸,那怪物的动作已明显迟缓。
不单是跳跃变得低矮无力,粗重的喘息不断,连枪声不再果决。
那只鬼怪的鲜血,更是在身后滴成一条断断续续的深色痕迹。
双方都濒临极限,生死之战已经逐渐变为意志的对抗。
当猎枪的轰鸣再次响起,子弹却只击碎了米修拉刚才藏身的石堆。
烟尘弥漫,碎石四溅。
那半人半兽的怪物发出低沉的咆哮,随手将已经打空子弹的猎枪扔到一旁。
暗红的血液正从怪物的伤口中不断渗出,在灰败的地面上晕开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
“不行,还不到一决胜负的时候,凭我的近战能力,还不足以杀死他!”
“必须再等等……”
米修拉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体,剧烈地喘息着,强忍冲上去和敌人厮杀的冲动。
然而,就在下一刻,赖以掩护的半塌墙壁猛然传来一股巨力。
整面墙轰然倒塌,米修拉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飞扑出去,狼狈地摔在地上。
那怪物竟不再迂回追赶,而是直接以强壮的身躯侧撞而来。
为了杀死米修拉,鬼拼着伤势加重也要摧毁所有障碍。
刚才那一下撞击让米修拉气血翻涌,她忍痛迅速爬起,反应极快地一个翻滚,再次隐匿于一栋房屋倒塌形成的石堆之后。
刚刚的事情更加证明如果之前和敌人正面战斗没有胜算,只能继续拉扯。
不过怪物的动作似乎……变得迟缓了?
鬼调整姿态的时间明显比之前长了不少,喘息声的间隔也更频繁了。
难不成是机会?
米修拉心中一动,一个计划瞬间成型。
她故意制造出些许响动,然后假装仓惶地逃向一座半塌陷的矮楼。
就在那拐角之后,米修拉猛地停下脚步,迅速从背后抽出了那柄沉重的斧头。
努力调整着自己紊乱的呼吸和心跳,少女做好了偷袭,做好了一击毙命的准备。
来了!
几乎就在她准备完成的瞬间,沉重的脚步声逼近,那怪物的身影出现在拐角。
就是现在,给我去死。
米修拉没有丝毫犹豫,眼中厉色一闪,一个箭步跨出,沉肩发力,砍出致命一击!
“怎么回事!”
预想中对方被砍得得踉跄后退的画面并未出现。
斧刃碰撞的瞬间,米修拉感觉自己像是撞上了一堵浇筑在地里的钢铁墙壁。
反震的力量让自己手臂发麻,身形不稳,险些到底。
完了,上当了!
米修拉绝望的想着,这个念头刚闪过,一只覆盖着粗糙硬毛的大手已精准无比地扼住了她的咽喉。
“呃啊!”
强烈的痛楚从颈部传来,米修拉双脚离地,顿时窒息。
痛苦让她再无力进攻,斧头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怪物那双猩红的眼睛里,哪里还有半分虚弱?
分明闪烁着狡诈而残忍的光芒!
鬼怪利用了米修拉急于求成的心理,故意示弱,完成了这致命的反杀!
米修拉的意识因为缺氧而迅速模糊,就在这彻底的濒死边缘,思维近乎停滞空白之际。
一段几乎被遗忘的话语,不知为何,再次想了起来。
“记住,你是梦境的主人,利用你的特殊之处……”
特殊之处?
冥冥之中,近乎是本能的驱使,在那思维凝滞杂念俱消的奇特状态里,米修拉开始闭目放松。
那轮想象中巨烈阳,前所未有地清晰和灼热。
与以往平复情绪就立刻散去不同,这一次,她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力,拼命地维持着这轮太阳的存在,将它牢牢固定在脑海之中。
紧接着,一阵无法形容的嘶鸣,在她的意识里爆炸开来。
仿佛头颅要被生生撕裂,这极致的痛苦,竟然暂时压倒甚至覆盖了脖颈被扼住的窒息感。
砰咚!
扼住她喉咙的力量突然消失了。
米修拉重重摔回地面,剧烈的咳嗽和本能的大口喘息使得她肺部火烧般疼痛。
冥想状态自然中断,那可怕的怪异声响也随之消失。
但她依旧蜷缩在地上,浑身痉挛,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思考,也无法感知外界。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那恐怖的内部痛楚才如潮水般缓缓退去。
米修拉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喘息着,第一时间挣扎着用手摸向自己的脖子。
还好,虽然疼痛异常,但骨头似乎没事。
她立刻抬头,警惕地望向怪物所在的方向。
下一刻,她愣住了。
那只刚才还凶悍无比,几乎将她杀死的怪物,此刻正僵直地蹲伏在几步之外。
鬼双臂前撑支撑着地面,头颅深深地垂下,庞大的身躯正无法控制地颤抖着,甚至连它胸腹间那些可怕的伤口都因此被撕裂得更大,混杂着浓稠血液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汇成一滩。
似乎正承受着某种远比肉体创伤更为可怕的痛苦,因此彻底失去了所有行动能力。
是因为……我刚才冥想引来的那个声音?
米修拉瞬间明悟。
那怪物感知到了那声音,并且受到了远比自己严重的波及,
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真正机会
米修拉猛地扑向一旁,抓起掉落在地上的斧头,冲到那毫无防备的怪物身后,双手高高举起斧刃,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脖子猛劈而下,誓必要杀死对方!
噗嗤!
斧刃深深嵌入坚韧的肌肉,被坚硬的骨头卡住。
“死!去死!赶紧死!”
米修拉嘶吼着,奋力拔出斧头,不顾飞溅的污血,再次狠狠砍下!
一下!两下!三下!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那颗覆盖着硬毛的狰狞头颅终于与身体分离。
脑袋砰地一声掉落在尘埃中,脸庞仍然定格着无比骇然的表情。
无头的庞大身躯又僵硬地支撑了片刻,才仰面倒下,激起一片烟尘。
自始至终,鬼都没有做出任何有效的反抗,只是在颤抖,直至死亡。
米修拉保持着劈砍最后的姿势,身体因脱力和激动而微微颤抖,斧头也倏忽一下砸落在地。
唿……唿……
沉重而急促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废墟中回荡。
狩猎大获全胜的米修拉,这才真正地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