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安蹲在陶罐前,指尖捏着根木勺,盯着罐里结块的棕褐色粉末,眉头拧成了一团,这已经是第几次失败了来着?七…不,八次了!

“明明按书里写的小火慢熬,怎么又成炭了?”他戳了戳罐底硬邦邦已经变成不知道什么鬼的黑糊糊,抬头就撞进瑞尔的目光里。对方靠在干草堆上,胳膊上的新绷带绑得整齐,只是眼神里带着点“你又搞砸了”的冷淡,显然是被焦味呛得没办法专心闭眼休息。

瑞尔的视线从陶罐挪到他手里的《炼金术:从入门到入土》,重新低下头没有吭声。这两天尤里安没少进行炼金术的学习和尝试,白天出去接一些采集草药的委托,傍晚回来就开始尝试自行炼金,结果自然都是毫无疑问的失败。他并不会觉得尤里安的天赋差,也不会觉得他很无脑,炼金哪怕在贵族之间都是出了名的三费技术。

一费心,对知识量极其庞大的基础技术钻研所需要耗费的心力、二费时,学习炼金哪怕穷尽一生也没法学完每一个有用的配方、三费钱,花费的珍贵草药加起来接近天文数字的消费高的吓人。

但是这也意味着,一位出色的炼金术师,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得到应有的尊重,也是各大势力和种族之间所争抢的珍贵人力,这都是瑞尔小时候听父亲讲来的。

“这几天看下来,我终于发现……这书排版怎么感觉这么怪啊?咋看咋不舒服!”尤里安嘴上抱怨,手里却已经麻利地找了块碎陶片垫在陶罐下,重新调整着篝火与罐子底部接触的位置。

你问尤里安为什么不用火元素?别逗了,身体里那一星半点的魔力现在连点个火苗都费劲,控火更是完全做不到,怎么拿来炼金啊?

“哎!又要糊了!我去!”尤里安连忙浇了一盆水在飘来糊味的陶罐表面,顺势也浇灭了下方的篝火。

冷水浇在陶罐上,“滋啦”一声腾起白雾,混着焦糊味呛得尤里安直咳嗽。他看着彻底凉透的陶罐,指尖捏着木勺没有松开,又是一株品质尚佳的月光草和止血草被他浪费了。

“又废了。”他低声嘀咕,抬头就见瑞尔靠在干草堆上,视线落在他脚边的柴堆上,没说话,却微微蹙了下眉。尤里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自己刚才用的柴是昨天傍晚捡的,表面看着干,内里还带着潮气,烧起来火忽大忽小,难怪控不住火候。

“早知道昨天就该把柴晒透……”尤里安踢了踢湿柴,正想蹲下去收拾,一阵冷风从屋顶的破洞吹了进来。

瑞尔下意识裹了裹身上的旧披风,那原本是尤里安的,被他以照顾伤患的理由塞了过来。他目光扫过尤里安脚边空空如也的小药包,里面的几株草药已经消耗了干净,此时都已经变成了一堆乌漆吗黑的药渣子堆放在布包里。

尤里安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盯着那一兜子药渣叹气:“明天得跑更远的林子采月光草了,再失败几次,咱们连白面饼都要啃不起了。”

吐槽归吐槽,他重新搭起篝火,这次特意把湿柴架在底层,只让上层干柴慢慢燃着,陶罐底部只挨着微弱的火星。瑞尔靠在一旁,视线落在尤里安专注的侧脸,忽然开口:“你在埃利奥斯家真就是一点东西也没学过吗?”

尤里安搅着陶罐的手顿了顿,木勺磕在罐壁上发出“当”的轻响,他垂眼盯着火星子散发的微光,嘴角扯出了自嘲的笑:“害!别提了,以前就算我想学都没人教呀。况且你知道的,我可是个不学无术的废物呀。”

尤里安刚把木勺按在陶罐边缘稳住,就听见瑞尔忽然补了句:“埃利奥斯家的人都拥有出色的火元素与光元素亲和,而且你们家的圣火骑士团还是帝国里体系最为庞大,执掌帝国内审判与信仰的存在。而炼金…在你们的家族是必修课吧?”

“可这和我一个受人唾弃的死脉有什么关系呢?”尤里安放下木勺,将陶罐里新鲜出炉的黑糊糊倒掉后,整个人仰倒了下去。“我现在只是一个因为盗窃罪而被赶出家门的废物贵族罢了,埃利奥斯这么高贵的姓儿,我可用不起。”说完还自嘲的冷笑一声,转了个身背对向了瑞尔。至于这个表现嘛,自然是做给他看的咯。

作为生在春风里,长在红旗下的“前”现代优秀青年,他对贵族和平民阶级之间是没有任何归属感的。硬要说的话,估摸着也就是富二代喜欢欺负流浪汉之类的感觉?

瑞尔撑着干草堆慢慢坐直,左臂伤口被牵扯得发紧,他下意识按住绷带,指节泛白,却没哼一声,只是盯着尤里安蜷缩的背影开口:“埃利奥斯家主是出了名的护短,就算你真的是死脉,凭借你次子的身份也不会因为区区盗窃罪就把你赶出日轮城。除非,那个所谓的赃物和你们家族世世代代守护的东西有关。”

篝火的火星溅到尤里安的衣角,他动了动,却没回头。瑞尔又补了句,声音比刚才沉了些:“这些是你的过往,你若不想回忆也没有关系,我不会过问太多。但作为合作伙伴。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瓦伦家一个小小的旁系,绝没有可能有这么大的能耐算计三大贵族的子嗣。或许…他的背后还有其他人在指使也说不定。”

“或许吧。”尤里安转过身,避开了瑞尔的目光,“但现在想这些没用,先把明天的月光草采回来才是真的。”

话还没说完,仓库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狗吠,紧接着是佣兵的呵斥声,距离比昨晚更近。尤里安猛地起身将篝火熄灭,黑暗里只听见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他们在搜东边的林子。”瑞尔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已经按在了剑柄上,“刚才那狗叫是绿野佣兵团的猎狗,这里很快就不再是安全的地方了。”

“不能等天亮了。”尤里安突然开口,借着屋顶漏下的月光摸索到陶罐,把剩下的干草和一些可能派的上用场的东西塞进布包里,“我们现在就走,继续沿着小路深入森林。那里有一个荒废了很久的小木屋,周围还长了些月光草,只是离镇子有些远,之后我回来可能要多花些时间。”

瑞尔挑眉,显然没料到他还有备用地点,但也没多问,只是撑着墙壁慢慢站起来,左臂微微下垂避开伤口接触到硬物。

两人贴着仓库墙壁往暗门挪,刚推开一条缝,就听见外面传来佣兵的脚步声,还有人在骂:“队长说了,把附近的林子全搜一遍,那小子重伤跑了这么多天,不死哪个角落里也已经没力气再跑了!今天晚上必须要有个结果!”

“队长,那个埃利奥斯家的……”

“啪!”

只听一记沉闷的声响传入两人的耳朵,紧接着的就是刚刚那人的训斥声:“谁让你提他了!屁话那么多,干活去!”

瑞尔听闻撇过目光,看向了满脸紧张和戒备的尤里安。

尤里安的指尖骤然收紧,背囊的麻绳将他的掌心勒出一道红印。绿野佣兵团虽然是瓦伦家的狗腿子,但他们属于最低的那一档,知道的情报并不会太多。然而领队的这人似乎知道一些内幕,提到尤里安·埃利奥斯的时候显得很紧张。为什么呢?

原书中,尤里安·埃利奥斯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天赋的废物,开场也对主角没有什么威胁,草草的了结了性命。可现在来看,似乎剧情因为他没有顺理成章的被主角和佣兵团的人乱刀劈死,已经开始出现了蝴蝶效应。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偏差…”尤里安托着下巴,冥思苦想却想不出任何有可能有关联的剧情。“难道我的记忆这么快就派不上用场了?我去…这不难办了?”

瑞尔注意到了尤里安的状况,手搭在他的肩头上吓得他一个激灵。

“你怎么了?”

尤里安被肩上的触感惊得浑身一僵,手里的背囊差点脱手砸在地上。他猛地抬头,对方的眉头还蹙着,左臂因为刚才抬手的动作微微绷紧,绷带边缘已经渗出了淡红色的血渍,显然是扯到了伤口,可眼神里却没半点疼意,只盯着他发怔的脸。

“没、没什么,啊哈哈…”尤里安慌忙移开目光,下意识把掌心往身后藏了藏,刚才被背囊麻绳勒出的红印还清晰着,生怕瑞尔追问。他定了定神,压低声音道:“就是在想……那佣兵为什么不让提我,他们的目标似乎从抢夺你的徽记又加上了抓我,或者……杀了我之类的目的。”

瑞尔的目光在他藏起的掌心扫了一圈,没戳破那点慌乱,只是收回手时刻意放轻了动作,避免再扯到伤口。

“现在猜没用。”他握紧短剑的剑柄,侧耳倾听了一下周围的动静,“先离开这里,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说,你带路。”

尤里安立刻攥紧布包的带子,借着屋顶漏下的月光,引着瑞尔往暗门深处的窄巷钻。巷壁爬满霉斑,脚下的石板缝里积着污水,踩上去的时候缝隙里还会溅出黑色的积水,引的两人都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身后的狗吠声突然响起,甚至能听见佣兵扯着嗓子喊“在这边!有发现了!”。尤里安心一横,突然想起背囊里炼金失败的药渣,赶紧停下来:“后退!”他飞快地扯开布包,抓出一把混着月光草碎末的焦渣,往身后的巷口撒得漫天都是。药渣落地瞬间,一股古怪的甜焦味飘开,刚好盖过两人的气息。

“走!”尤里安一把拽住瑞尔的手腕,往巷尾的森林冲。瑞尔被拉得一个趔趄,却能感觉到他的手刻意放轻了力道,怕攥疼他,也怕扯到自己的左臂。跑出没几步,就听见身后的猎狗突然狂吠不止,声音却渐渐乱了,显然是被药渣味干扰了嗅觉。

钻进森林的那一刻,冷风裹着树叶的潮气扑来。尤里安放慢脚步,瑞尔瞬间绷紧身体,短剑出鞘半寸,目光扫过周围的灌木丛。两人贴着一棵老树躲好,刚屏住呼吸,就看见一道火把光从林边晃过,是个落单的佣兵,正骂骂咧咧地踢着树根:“这傻狗,连个味儿都闻不准!”

等那佣兵走远,两人才敢继续往前。这次瑞尔主动换了位置,走在尤里安外侧,左臂微微抬起,避开被树枝刮到的风险。

又走了约莫半个小时,前方终于出现小木屋的轮廓。尤里安刚想松口气,目光却停留在了木屋旁一闪而过的两道人影上。“等会儿,有人!”他猛地停住,拉着瑞尔躲到一块巨石后。

只见木屋门口的杂草被踩得乱七八糟,门板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印,显然有人刚来过。瑞尔的眼神瞬间冷下来,握紧短剑:“是瓦伦家的人?还是那群佣兵?”

尤里安摇摇头,刚想探头再看,就听见木屋传来“哐当”一声,像是有人碰倒了里面的木箱。两人对视一眼,瑞尔轻轻推了推他:“你在这等着,我去看看。”

“不行!你伤口还没好!”尤里安立刻拉住他,从背囊里摸出那把捡来的粗木勺,“我去,你就在这警惕,遇到任何突发情况立刻跑。”

瑞尔看着他攥紧木勺、眼神认真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默默地点了点头。

看到瑞尔没有多说什么,尤里安猫着腰,尽可能压低脚步朝着木屋的方向慢慢靠近。刚到窗边,就听见里面有人说话,是一道浑浊不堪的男声:“少爷说了,埃利奥斯家的小子肯定会带着那个有徽记的小鬼来这,守着就行,别惊动他们……”

尤里安的心瞬间沉下去,回头拉着瑞尔往后退:“我们不能进去,得回去找那个需要你才能开的……”他刚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树枝断裂的声响,另一队佣兵已经绕到了两人的身后,腰间没有刀鞘的宽刃刀在火把的照耀下发出森寒的光芒。

“晚上好啊!你们两只下水沟里的老鼠,可真是让我们好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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