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沉浸在繁重的进阶课程、枯燥的数据分析和无处不在的“多兵装建议”中的117来说，时间既漫长又短暂。漫长的是每一次查看修复进度条时的等待；短暂的则是被各种事务填满的每一天。

当个人终端终于弹出「编号E-03“和叶”机体修复完成，意识苏醒，可通过链接进行最终同步验证」的通知时，117几乎是立刻放下了手头所有工作，第一时间赶向了天穹医疗中心。

穿过那条熟悉的、弥漫着消毒液与冷却剂气味的白色长廊，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这一次，观察窗后的核心维护舱已经排空了修复液，舱门敞开。温暖的烘干气流正缓缓吹拂着舱内。

和叶已经站在了舱内平台上。

她背对着门口，似乎正在低头审视着自己新生的右臂。那是一条与之前别无二致的手臂，线条流畅，结构精密，与身体完美融合，看不出任何修复的痕迹。她轻轻活动着五指，动作有些微的迟滞，仿佛在重新适应这失而复得的肢体。

她全身的装甲也焕然一新，泛着冷冽的光泽，之前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和凹痕都已消失不见。背后的神经接口盖板紧闭，蓝色的能量纹路平稳地流动着，显示着充沛的能量水平。

仅仅从外观和生理指标上看，她似乎已经完全恢复，甚至状态更胜从前。

“和叶。”117松了口气，出声呼唤，迈步走进维护舱。

听到他的声音，和叶的肩膀微微动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过身。

她的面容依旧精致得如同人偶，银白色的短发柔顺地贴服着。但当她抬起头，看向117时，后者却微微一愣。

和叶的眼神……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不再是那种纯粹的、近乎空白的清澈，也不是战斗时的绝对冷静。那冰蓝色的瞳孔深处，似乎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流转的光彩，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下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泛起了微不可察的涟漪。

更让117感到错愕的是，和叶看到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立正，用平稳无波的声线报告“指挥官，编号E-03，修复完成，等待指令”。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然后……

她举起了新生的右手，五指并拢，手掌向前，对着他做了一个有点笨拙、甚至不太标准的手势。

117：“……？”

他完全没看懂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是某种新的检测程序？还是修复后的系统误差？

就在他疑惑之际，和叶放下了手，微微偏过头，开口了。声音依旧是那份独特的、带着轻微电子音质感的清冷声线，但说出的内容却让117如遭雷击，彻底僵在原地。

“……”她似乎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非常认真地问道，“指挥官……你觉得……‘羁绊’（きずな）……是什么？”

117的大脑仿佛瞬间宕机了好几秒。

羁……绊？

这个词怎么会从她的数据库里检索出来？又怎么会用这种……带着探究意味的语气问出来？这完全不符合她平时的交流模式！

“你……你说什么？”117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紧张出现了幻听。

和叶似乎对他的反应有些不解，但她依旧耐心地，甚至带着一种学术探讨般的认真重复了一遍问题，并且追加了更详细的说明：“根据我这段时间摄入的影像资料显示，拥有‘羁绊’的个体之间，会爆发出远超常态的力量。甚至能够改变命运的轨迹，打破规则的束缚。这是一种无法用常规数据量化，但确实存在的高效能情感链接。我想知道你的看法，指挥官。”

影……影像资料？！

117的目光猛地瞥向维护舱侧方的一个闲置数据显示屏。屏幕上正暂停着一幅画面——两个身影在一个扭曲的空间里对峙，其中一个戴着护目镜，另一个蒙着面，眼神激烈碰撞……画面的风格和内容与他所知的任何战术教程或历史记录都截然不同！

屏幕下方还有一行小字：《NARUTO -ナルト- 疾風伝》第XXX話……

火……火影忍者？！她在这两周里看了火影忍者？！谁给她看的？！医疗中心的工作人员吗？！还是哪个无聊的研究员？！

巨大的信息量让117一时无法处理，他张了张嘴，感觉喉咙有些发干，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看了……动画片？”

“是的。”和叶点了点头，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但眼神里那丝好奇的光彩更明显了，“修复期间，我的意识处于活跃状态，但机体限制无法进行战术训练。医疗员李建议我可以接入娱乐数据库，进行‘人性化认知辅助学习’，以稳定精神链接波动。他认为接触人类的情感与文化产物，有助于我更好地理解‘搭档’的含义，减少与指挥官之间的沟通损耗。”

医疗员李！117记下这个名字了！回去就……就……好像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所以……你就看了这个？”117指着屏幕上的带土和卡卡西，感觉世界观受到了一点冲击。一个是为了毁灭世界而策划月之眼计划的偏执狂，一个是背负着无数伤痛和自责的精英上忍，在神威空间里进行着绝望的宿命对决……这真的是什么好的“人性化认知”教材吗？！

“这部作品资料库庞大，情感表现丰富，战斗逻辑也具有很高的参考价值。”和叶一本正经地分析道，仿佛在做一个战术报告，“尤其是关于‘羁绊’、‘同伴’、‘打破命运’的论述，出现了高频次重复。我认为值得深入研究。比如刚刚播放的战斗段落，宇智波带土因为与野原琳的‘羁绊’而堕入黑暗，又因为与波风水门和卡卡西的‘羁绊’而产生动摇。卡卡西则因为与带土、琳、以及第七班所有人的‘羁绊’而不断变强……”

她侃侃而谈，分析得头头是道，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求知的光芒。

117听着她用那种平静无波的声线讨论着“羁绊”、“同伴”、“打破命运”，感觉无比诡异又有点想笑，但更多的是某种难以言喻的触动。

眼前的少女，似乎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仅仅拥有战斗数据和本能反应的“兵器”。那场濒死的战斗，漫长的修复，以及这些看似不着边际的“娱乐资料”，似乎在她那片空白的意识里，悄然播下了一些不一样的种子。

她开始思考一些“无用”的问题。

她开始对“羁绊”这种东西产生好奇。

而这……或许正是那个医疗员李所说的“人性化认知”的开始？

“指挥官？”见117久久没有回应，只是表情复杂地看着自己，和叶微微歪了歪头，流露出类似困惑的情绪，“我的问题……很难回答吗？还是说，‘羁绊’属于机密信息，无法告知？”

“……不，不是机密。”117终于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翻腾的复杂情绪。他走上前，仔细看了看她的新手臂，又看了看她的眼睛，语气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只是……这个问题很大，很难用一两句话说清楚。”

他顿了顿，看着眼前这个因为看了动画片而开始思考哲学问题的兵装少女，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了一下。

“不过……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以后我们可以……慢慢讨论。”他向她伸出手，“欢迎回来，和叶。”

和叶看了看他伸出的手，又看了看他的眼睛，似乎在处理这个 gesture 和当前语境的含义。片刻后，她缓缓抬起自己新生的右手，轻轻握了上去。

手掌的温度和触感通过神经末梢传来，真实而坚定。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冰蓝色的眼眸中，那抹微光似乎更加明亮了一些，“我回来了，指挥官。”

她握着他的手，并没有立刻放开，而是继续看着他，非常认真地补充了一句：

“另外，根据我的分析，拥有‘羁绊’的指挥官和兵装，同步率理论上可以突破现有上限。我认为这是一个值得尝试的研究方向。下次任务，我们可以进行相关测试。”

117：“………”

好吧，她确实还是那个和叶。

一个刚刚看完火影忍者、满脑子想着如何提高同步率的、最顶尖的兵器。

只是，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不同了。

他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又看了看屏幕上定格的、充满宿命感的动画画面，忽然觉得，未来或许会变得比他想象中更加……难以预测了。

而这一刻，他心中充满的，并非对未知的担忧，而是一种奇特的、温暖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