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坐在地毯上，观看汤姆猫被压成手风琴画面的芙兰，耳朵猛地一动。
她像是被按下了弹射开关的小兔子，瞬间从地毯上蹦了起来，连动画片都来不及关，就光着脚，“啪嗒啪嗒”地冲向了玄关。
门开了。
秦诗玥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后。她穿着那身笔挺的校服，手中拎着书包，依旧端正，只是眼底那抹倦意还未散去。
当她看到那个像小炮弹一样冲过来的银发精灵时，那份疲惫，似乎也在瞬间被冲淡了不少。
“秦诗玥！”
芙兰的呼唤里，充满了压抑了一整天的委屈和见到主人的巨大喜悦。
她想扑上去，像昨天一样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但跑到一半，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刹住了脚步，只是站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用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那副既想亲近又努力克制的模样，像一只伸出爪子却又怯怯收回的小猫，让秦诗玥心底某处悄然松动。
她换鞋的动作顿了顿，将书包随手放在玄关的矮柜上，强压着心里的矜持，最终还是缓缓张开了双臂。
芙兰愣了一两秒，才反应过来这个动作的含义。
那份喜悦迅速漫上心头，冲散了她最后的迟疑，她一下子扑进了那个比她想象中更温暖、更安心的怀抱。
“……欢迎，回家。”芙兰把脸埋在秦诗玥的颈窝里，用她那还带着一丝生涩腔调的汉语，笨拙却无比清晰地说道。
秦诗玥抱着怀里这个小脑袋，感受着她发丝间传来的、自己惯用的洗发水清香，心中某个角落，被这句青涩但又无比真诚的“欢迎回家”悄然触动。
“嗯，我回来了。”她轻声回应，安抚性地拍了拍芙兰的后背。
……
晚餐依旧是张叔送来的，但气氛却比昨天温馨了许多。
芙兰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用她那有限的词汇库，努力地向秦诗玥描述着自己白天的奇遇。
“那个……黑色的圆盘，”她一边比划一边说，“它会吃掉地上的东西！”
“嗯，那是灰尘。”秦诗玥耐心地纠正。
“还有，那只蓝色的猫，它……它不会死！”芙兰的眼神里充满了对汤姆猫顽强生命力的敬畏，“它的头，可以变成三角形，还可以变成花瓶！”
秦诗玥安静地听着，偶尔会被她那充满奇幻色彩却又一本正经的描述逗得嘴角微扬。
她偶尔会纠正一下芙兰的发音，或者在她因为某个词语而卡壳时，告诉她合适的词汇。
“中午有一道菜，绿叶上撒着金黄色的小粒，还淋了黏黏的酱油……”
秦诗玥思索片刻，淡声答道：“那应该是蒜蓉耗油生菜。”
晚饭时间，就在这种温馨的一问一答中度过了。
……
“芙兰。”秦诗玥看到芙兰又准备跑去看动画片时，开口叫住了她。
“我们需要一个更方便的联络方式。”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点亮了屏幕，展示给芙兰看。
芙兰好奇地凑过去，她已经认得这个东西，秦诗玥昨天教过她，叫手机，一个由人类发明的，拥有很多便利功能的魔法道具。
秦诗玥点开购物软件，直接进入了手机的购买页面。
“你喜欢什么颜色？”
她将手机递到芙兰面前，屏幕上是最新款手机的不同颜色选项。
“如果你想要和我一样大小的机型，颜色选择会比较有限；要是选小一号的，款式会多一些。当然，还有更小的尺寸，但我不推荐。”秦诗玥解释道。
芙兰的目光，几乎是立刻，就被那款白色所吸引。
它让她想起故乡的月光，想起希雅的毛发，也想起秦诗玥每天都会为她端来的那杯香甜温热的牛奶。
“……白色。”她轻声说。
“尺寸呢？”秦诗玥随口问。
芙兰迟疑了一下，“能……再告诉我，手机……能做什么吗？”
秦诗玥暗忖，与其问它能做什么，不如问它不能做什么。
于是，她便用芙兰能理解的方式，讲解道：手机可以很远的人实时交流、可以拍照、可以看动画片。
芙兰听得目瞪口呆。
这个名为手机的小巧长方形魔导器，简直就是时间魔法与空间魔法的高度凝聚。
想不到人类在这两种领域的造诣，竟已深至如此。
要知道，即便是在魔法最辉煌的时代，利姆雷雅的典籍里，也仅把时间与空间的奥义，当作传说里遥不可及的秘语。
如果真能如此轻易掌控，她又怎么会在那座不稳定的传送门里，被时空乱流撕扯，与希雅生生分开？
芙兰听得入神，却在尺寸上迟迟下不了决断。
小的会更容易握住，可是大一点的话，意味着更大的猫和老鼠……
秦诗玥不以为意地说：“要不干脆大的小的各买一部，你觉得哪个顺手就用哪个。”
仿佛谈论的不是几千元的手机，而是几颗随手挑选的糖果。
芙兰摇了摇头，“我想好了，还是小一点的吧，太大的话……我握不住……”
秦诗玥点了点头，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点了几下，下单，付款，一气呵成。
她随即拨通了司机张岳的电话，“张叔，待会儿你顺路去一趟最近的苹果零售店，把我刚下单的手机取回来。”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如果已经下班，就直接联系他们的贵宾通道，他们会配合的。”
张岳在电话那头答应得很快，语气一如既往的恭敬：“明白，大小姐。”
……
挂断电话后，张岳心中却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猜测。
那部手机，多半是为中午送饭时见到的那个银发女孩准备的吧。
那个银发女孩恐怕并非上流社会出身，毕竟富家子弟从来不缺这种东西。
可她身上那股气质，却绝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能拥有的。
张岳皱了皱眉，只能在心里暗暗叹息：大小姐带回来的这位朋友，恐怕来历并不简单。
……
芙兰歪着脑袋，有些困惑地问：“……为什么，要买苹果？”
秦诗玥愣了愣，随即失笑，摇了摇头：“不是水果的苹果。苹果，是这个手机的品牌。”
“品牌？”芙兰眨了眨眼，“那又是什么？”
秦诗玥沉吟片刻，尽量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解释：“就像衣服会有不同的裁缝师，每个裁缝师做出来的东西都有各自的风格和质量。品牌，就是在人类社会里，代表某个裁缝师的名字。”
芙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认真地记下了这个新词，低声念了两遍：“品牌……”
半个小时后，张岳准时将那部崭新的手机送了过来。
秦诗玥将芙兰拉到了自己身边，开始了今晚的新课程：教她如何使用手机。
她先是从最基础的开关机、解锁教起。
然后，她点开了一个绿色的、上面有两个白色对话气泡的图标。
“这个，叫绿泡泡。”秦诗玥用了一个芙兰能理解的、更形象的称呼，来代替那个软件名，“它是一种……可以通过这个，和很远的人交流的魔法。”
她用自己的手机，给芙兰新注册的账号，发送了一条信息：你好。
下一秒，芙兰的那台新手机，就叮地一声，亮了起来，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了“你好”这两个字。
芙兰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秦诗玥耐心地，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教她如何在虚拟键盘上，用拼音打出“你好”，然后点击发送。
当看到自己打出的文字，真的出现在了秦诗玥的手机上时，芙兰的脸上，露出了比当初发现了新大陆般的惊喜表情。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芙兰彻底沉迷在了这个名为打字的新游戏里。她兴致勃勃地，将自己刚刚学会的词语，一个接一个地发送给秦诗玥。
“秦诗玥”
“猫”
“汤姆”
“饿”
“家”
秦诗玥的手机“叮叮”作响，她看着屏幕上那些没头没尾的、孩子气的单词，脸上依旧是一副清冷的样子，然而眼底却不自觉染上了一抹柔和。
“好了，芙兰。”秦诗玥收起手机，看着玩得正开心的芙兰，用一种严肃的语气嘱咐道，“记住，白天我在学校的时候，不要一直给我发消息，除非……有非常紧急的事情。”
芙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乖乖地放下了手机。
秦诗玥的目光，落在了芙兰身上那套略显宽大、属于自己童年时代的睡衣上。
虽然很可爱，但总穿着这个也不是办法。
本来，她打算等芙兰语言能力再好一些，就带她去外面的商场，买几套真正合身的衣服。
可是……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向了芙兰那对在银发中若隐若现的尖耳朵。
这个特征，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
带她去人多的地方，风险太大。
秦诗玥沉吟了片刻，心中有了决断。
她再次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陈老师，是我，诗玥。”她的语气，恢复了那种属于秦家大小姐的、礼貌而又疏离的腔调，“我想请你明天下午来我公寓一趟，帮我一位朋友……量一下尺寸。对，她身形比较特殊，成衣可能不太合身，需要定制几套日常穿的便服。”
电话那头的，是秦氏家族合作了十几年的一位顶级私人服装设计师。她足够专业，也足够嘴严。
挂断电话后，秦诗玥看向身边正好奇地望着她的芙兰，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该为她的人形衣架，挑选些什么风格的衣服了。
夜深了。秦诗玥回到书房，开始处理今天落下的功课。
芙兰也像条小尾巴一样跟了进来。她不像昨天那样莽撞，只是搬了张小凳子，安静地坐在秦诗玥的书桌旁，双手托着下巴，好奇地看着她在书本上写下那些自己看不懂的、复杂的符号和公式。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窗外遥远的、属于城市的夜的低语。
芙兰托着下巴，思绪渐渐飘远。
她想起了利姆雷雅，想起那份沉重到几乎压垮她的使命。
长老们曾说过，世界树的种子可能化作千姿百态，不仅是某个具体的物件，也可能是一段旋律，甚至是一句咒语。
正因如此，芙兰对于该如何才能找回世界树的种子毫无头绪。
当务之急，是尽快与希雅会合。
她能隐隐感知到希雅的存在，可惜距离太远，就像两颗星辰，彼此呼应，却无法触碰。
正当她沉浸在这份遥远的思绪里时，秦诗玥写着写着，突然停下了笔。
她侧过头，看着身边这个安安静静、像一尊精美瓷娃娃般的芙兰，心中冒出了一个念头。
一直以来，都是在教她“听说”和“读”。
或许……也该教她“写”了。
总不能让她一直当个文盲吧。
想到这里，秦诗玥从笔筒里，抽出另一支笔，又拿过一本全新的笔记本，放在了芙兰的面前。
她在笔记本的第一页，用她那清隽秀丽的字迹，写下了两个大大的字。
芙兰。
然后，她将笔，递到了芙兰的手中，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老师的眼神看着她。
“来，我教你。写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