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在假山竹林间自己打闹着玩,晴雨则跟着籍耀进了后院里屋。
“还帮老爷夫人,先多谢沧玄姑娘了。”
“小事。”
到了那屋门口,籍耀便停步,退到一边只留少女一人入内。
阳府里屋的布置也很简单,一架梳妆台,一张木床,一处衣柜而已。
阳起就在那床边等着,见晴雨进来,他赶快起身,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伸手拦下。
“我这病自己清楚,哪是什么大夫能治的。”
阳母略有疲惫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却又是推辞之词。
少女看看阳父,示意他坐到床边,随即伸手翻出一支毛笔,就在半当空虚画起来。
黑白两色之界中,本无异色,却在那床头正有一道鲜红牵着阳母,幽幽附在里面。
“这病确实不是什么大夫能治的。”
挥手画出一道清气护住病人心脉,让她平稳睡去,晴雨这才开口和阳父说起话来。
“这是?”
阳父有些困惑,只好拱手相问。
“有人要害你阳家。”
还不一定是人,晴雨前日融了“清白”之意后,对这世界妖魔的感知就更上一层楼。
原本她只是觉得阳母身上可能有人暗害,现在却是能看到那遥遥牵着的邪意了。
听到少女这话,阳父倒是没感觉多有惊讶,只是叹口气,在床头坐下,伸手扶住了木沿。
“都怪我,年轻时树敌太多,到老来却是害了家里人。”
“这又何讲?”
阳起指了指门外,晴雨心领神会地跟上他出门,一直又走到那天饮酒处,沏了茶,他才又缓缓开口。
“姑娘不妨就把这当做故事听。”
细茶古事,叹惋不已。
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一个才子高中,被皇帝看上做了大官,仗着一腔豪情,在那浑浊间肆意施为,却没想到自己只是制衡之子。
最终待到皇位平稳过渡,这铮臣也失了作用,又树敌过多,再有人进几句谗言,便草草贬谪了事。
“要我不那么心急,又在最后上了封辞呈,闹得皇帝不喜,恐怕那些人也不敢如此大胆。”
阳起喝茶如酒,本就一头灰白,现在看着却颓唐得更加厉害了。
“你与那秦家也有仇怨。”
听到晴雨这话,他也没有反驳。
“是有仇,那秦家大儿有了武名,要请缨边疆时,我就上书阻拦过。”
“可你这不是在帮秦家吗?”
“帮?”
阳起笑笑,指指自己,又伸手自斟一杯清茶。
“我只是不想看着国体受辱,无论谁去,只要才不配位,我都会参上一本。”
“于是那秦家就把你这话当做打压?”
“就把那秦录的死也算我身上了。”
晴雨摇摇头,也取了一杯茶,细细地品尝起来。
看着感慨不已的阳父,突然间,她心头冒出了一个主意。
“那你就没想过再仕?”
“朝中树敌众多,谁又想看着我这把老骨头再站到皇座之下呢?”
晴雨张开水墨视觉望向他,黑白之间正匿有一抹清蓝。
从先前的经验来看,青色代表仙道友人、鲜红代表妖邪恶道,那这清蓝之色又是何意?
“会有机会的。”
晴雨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阳起也只当是说笑,继续倒起苦水来。
“家女现在修了仙道,算是得偿所愿,我这老骨头也懒得再去管坊间闲言碎语,不如就在这依山偏镇安然度日。”
“安然度日确实好啊。”
少女深以为然,将茶水饮尽,起身向阳父拱手。
“夫人之疾我已有头绪,方才我请了一道清气护她心脉,但却是得再想些法子才能根治了。”
“能治就好,能治就好啊。”
阳起喃喃着,思虑片刻,又对晴雨强调了一句。
“姑娘还是别与我阳家多做往来为好,那坊间多有此处恶语,只怕堕了你清名。”
“那仙人都愿踏足你家,贫道又何惧那些风言风语呢?”
“这不一样,”阳起连忙挥手,“那仙人高来高去,又不沾世俗烟火,就再有讥讽也无碍事处,姑娘还在凡间行走,却是...”
“你且说,那是何种闲言?”
被晴雨打断了话头,阳父也不恼,只是摇头说道:“大多是说我阳家欺男霸女,又在朝堂作威作福,这才被贬谪回乡一类。”
“可知是何人散布?”
“所恶之人太多,我出仕又多未提携乡里,那些话赶不尽的。”
“难道就不会是秦家故意散布?”
“一家之言又怎么能堕了我这名头?”
阳起听到少女这话,第一想法便是不可能,思来想去却又有些哑然。
“除非...那秦家去交了风道人,不过...”
晴雨听到神鬼之事,心下已有几分了然,继续往下追问。
“风道人?”
“神鬼之事,大多虚无缥缈,这风道人之事也只是朝中传言,原本我也是不相信的。”
说到这里,阳起笑了笑。
“这几天恶了妖邪又见了真仙,这才想起这件事。”
这风道人传言是某某大山中游道,要是向他拜香送德,就会帮你散布政敌谣言。
“说是拜香送德,其实也就是进贡宝物一类,我原以为只是攀枝之词,现在想来...”
阳起没有继续往下说,一直以来的习惯让他不愿将事情说得太死。
“嗯,贫道会去细查此事的。”
不过这说法倒是给了晴雨启发,按道理来说那张三也不该在这么久之后突然出现在小院门口。
“那就多谢姑娘了。”
正当两人交谈时,阳府前突然有人扣门。
“里面的!快开门!”
一旁默默侍立的籍耀听到有人砸门,立刻两步踏过院中矮墙,飞身出外。
“你是什么人!”
“敢拦着官府办事?!”
“安静。”
只听得“哎哟”两声,那大门才被他从外面打开。
“老爷,是县官派人来请。”
籍耀将佩刀连着鞘收回腰间,便向这边拱手。
那两个官差左右倒在地上,吸着气,捂着肩膀,面色凄苦。
旁边行人见了这事,更是远远避开,不敢靠近阳府。
“让他们进来。”
阳起听到这话,先向晴雨询问,见对方也点点头,原本颓然的气息于是瞬间一改,声音中正平和,威严自蕴其中。
倒地的两人这才如蒙大赦,连忙爬起,逃也似的离了身边瘟神,赶快跑进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