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她，在父亲去世后自己很可能一蹶不振，但有她在，他振作了起来，继续面对生活。

因为他是她的哥哥。

他在茶几对面坐下，带着微妙的心情凝望眼前的少女。

林映原正认真做着书本上的题目，她思索时会略微蹙眉，那张很好看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困惑，居然更显秀丽。

林知亦眼中看着此刻的少女，心里想的却是后来的她。

在未来，林映原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华夏律法大学，之后事业一直上升，选择了去往遥远的大洋彼岸工作，从那以后他们就再没见过面。林知亦对妹妹的最后印象是七年前在机场她流下的眼泪，还有每年会收到一条令他不知道怎么回复的短信。

“新年快乐，哥，我恨你。”

所以再见到她，林知亦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看着那纯洁无暇的容颜，他感到如此梦幻，如此难得，如此美好。

被他一直盯着看，有人不愿意了，她停下了笔，抿着嘴唇，有些不满地看向他，“干嘛一直看我。”

“没什么，就是有点想你。”

林映原愣住，她的记忆里林知亦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种话，怎么今天突然…不会是…终于到青春期，开窍了吗？

“你…停止你糟糕的想法。”林映原双手护住胸膛，有些惊恐地看着他。

林知亦一呆，接着被她莫名其妙的反应逗乐了，哈哈大笑，“你别神经了！而且…”

而且你也没有收容物什么可捂住的吧？他这样想着，但是没有说出口，因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他换了一个他很关心的话题，“今天有人和你表白了？”

“嗯。”

“需要我处理吗？”

“不用，我都处理好了。”林映原淡淡地回应，平静的模样与她记忆里的某人出奇相似。

“是吗？那就好。”

“有别的事情需要你处理。”她把习题册推过来，指着其中一道题。林映原比他小一年级，偶尔会像现在这样请林知亦辅导功课。

他们没有多余的生活费去报补课班，所以假期的时候，林映原会用林知亦的旧课本预习新知识，有不会的地方就让林知亦来讲解。

“我看看。”林知亦一口应下，他现在非常想为她做点什么。他起身绕到林映原的那边，贴着她坐下，开始认真阅读桌上的题目。

林映原一呆，但是没有闪躲。

少女没有想到他会直接坐到离自己如此近的位置，近到她的鼻尖充斥着他身上的味道，熟悉又令她安心的味道。

“明白了，”林知亦很快看出了题的解法，“在这里画一条辅助线，然后就可以…”他注意到身边的小妮子的眼神很不自然，“你脸红什么？”他很疑惑。

林映原支吾了一下，然后不知为何，突然没好气地嗔道：“讲你的题啦！”

*

临睡前。

“哥，我的发箍怎么不见了。你看到了吗？”少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有点闷闷的。

没人回应她，因为林知亦正一边刷着牙一边望着镜子里的那个人发呆。他还是有点不习惯看到这么年轻的自己。

“哥——”

声音由远及近。

“真是的，怎么不理我？”然后是推拉门被拉开的声音。

林知亦吐掉牙膏沫，简单漱口，再随便涮了两下牙刷，这才看向浴室的门口。

林映原倚在门边，表情有点不满地看着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她穿着一套浅蓝色的短袖衣裤，睡衣是白底蓝边，上面印着小熊，纯色短裤下是白皙细长的小腿，再下面是一双细人字拖，脚趾圆润小巧，指甲泛着健康的淡粉色。

睡衣看上去有点旧了，但清洗得很干净。林知亦认出这是父亲买给她的。

林成铭是个不善言辞的男人，却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格外上心。作为建筑工程师，他常年在外奔波，但每次出差都会记得给林映原带些小礼物，有时是一盒彩笔，有时是一包桂花糖。

彼时的林知亦发现了这一点，找到父亲，说老爸你还不知道吧，其实映原很喜欢那个叫强袭自由的机甲高达…父亲敲了一下他的脑壳，然后从提包里掏出给他的礼物，《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林知亦：？

初中生做五三？那很有生活了。

那时候的林知亦偶尔还会感到些小嫉妒，但看到沉默少言的林映原笑容日渐明媚又觉得这样挺好的。他还很欣慰地发现，后来父亲去外地时，妹妹会偷偷在日历上画圈，计算他回来的日子。

他们本该是非常幸福的一家，可是…他摇摇头，从痛苦的回忆中抽离，看向眼前身形单薄的少女，她的表情娇嗔，毫无顾忌地向自己展露真实的情绪。

但其实在林映原刚来这个家时，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个孩子的关系都很疏远，那时的林知亦也不知道怎么和她相处。

她常常躲在房间里，两人对视时也会躲开他的视线。直到很久后，两人渐渐熟识，林映原才第一次向他敞开心扉。

那是某个深夜，他听见房间传来压抑的啜泣声，推门看见林映原蜷缩在床头，月光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单薄得像张纸。她攥着母亲的照片，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那一刻林知亦忽然想起母亲病逝时，还是小学生的自己也是这样偷偷哭泣，他沉默地坐在床边，轻轻拍她的背，她靠在他的胸膛啜泣。那天后，他们之间一道看不见的隔阂好像无声地消融了。

上一世，他大学毕业步入社会后走了一些弯路，有段时间经济形势不好，他失业了，一直在求职但始终不顺，那段时间是林映原在支持他，鼓励他不要灰心，告诉他林映原的哥哥是最好的哥哥，一切都会好起来。

但他后来才知道其实那段时间她也很艰难，遇到了很多困难，但她都自己一个人扛下来了，在林知亦面前只字未提，始终是一张阳光般的笑脸。

她是一个很爱逞强的女孩子。

晚风轻拂，夜色浓重如墨，他的心中霎那间奔涌出许多强烈的情绪。他情不自禁地走向少女，在她一眨一眨的目光中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整个单薄的身躯抱在怀里。

林映原的身体僵了一下，表情有几分茫然。但她却没有挣扎，而是迟疑片刻后轻轻抬起小手，回抱住林知亦，轻拍两下他的后背。

“怎么了…哥？你不开心吗？”

“没有。”他想说些什么，又整理不好语言。

“是吗？没关系，你可以依靠一下我噢~”她故意把声音扬得轻快，“你的妹妹可是很强的！这次学期的初考我的排名一定比你高！要不要来比比看？”

林知亦微笑，突然感觉心情很轻松，他想松开怀中的少女，但林映原又重重抱了他一下才分开。很用力很结实的拥抱，勒得他肋骨有点抗议。

“补充好能量了吗？”林映原展露一个有点俏皮的笑容，眼睛弯成月牙，她在学校时从来没有这么古灵精怪的表情，就算天大的烦恼也一定能被这笑容冲淡。

林知亦也不禁微笑，他不知道在考试名次上他会不会赢，但他知道，他一辈子也赢不了这么可爱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