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阳光带着刚出炉的面包香,透过超市的玻璃顶棚,像融化的黄油一样淌下来。

士道推着购物车,在货架之间慢悠悠地前进;琴里踩着他的影子,黑发带在脑后轻轻摇晃,像一面小小的、严肃的司令旗。

“士道,”她双手背在身后,语气却带着指挥官的笃定,“今天的采购路线,应该按照零食区域→饮料冷柜→生鲜蔬果的顺序前进,效率最高。”

“是、是。”士道苦笑,“可我只是想买今晚做咖喱的材料而已。”

“驳回。”黑发带的琴里冷冷地吐出两个字,随即又别过微红的脸,“……难得一起出来,再多逛五分钟。”

于是两人并肩穿过色彩缤纷的货架。

士道把一盒盒食材放进车里,琴里则在一旁用指尖点着商品标签,偶尔低声吐槽“这个卡路里过高”“那个添加剂太多”。可当走到糖果区时,她的脚步肉眼可见地乱了节拍。

玻璃罐里五颜六色的棒棒糖像小小的宝石塔,灯光一照,折射出彩虹。

琴里站在货架前,背在身后的手指绞在一起,黑发带下的耳尖悄悄染成樱色。

“哥哥。”

“嗯?”

“……新、新口味上市了。”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像被风吹散的火星。

士道侧头,看见她盯着的正是“珍宝珠”夏季限定——十二支装,五种混合口味。

“想要?”

“身为司令官,需要随时补充糖分以维持指挥效率。”黑发带的少女一本正经地宣告,指尖却已经把三盒抱进怀里,又偷偷瞄向旁边“买二送一”的促销台。

十秒钟后,购物车的儿童座椅部分被棒棒糖盒子彻底占领,像一座彩色的小堡垒。

士道扶额:“琴里,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二十支了……”

“是二十二支。”她认真地纠正,又把一支草莓牛奶味悄悄放进自己口袋,“最后一支,保证。”

阳光滑过她翘起的黑发带,也滑过她含着糖果而微微鼓起的侧脸。那一瞬间,司令官的锋利线条被甜味融化,只剩一个十四岁少女的小小贪心。

结账时,收银员看着堆成小山的棒棒糖,再看看努力保持严肃的琴里,忍不住笑出声。士道一边刷卡,一边在心里叹气:

——算了,只要她开心就好。

走出自动门,午后的风带着夏草的香气。

琴里撕开一支新棒棒糖,递到士道嘴边:“奖励你的。”

“奖励我什么?”

“陪我约会——还有,没有阻止我囤粮。”

士道低头,就着她咬过的地方轻轻咬下一口,甜味在舌尖炸开。

阳光落在两人并肩的影子之上,像给黑发带也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

出了超市,琴里把最后一袋棒棒糖抱在怀里,黑发带被午后的风轻轻扬起。

“接下来——”她含着草莓味的糖球,声音含糊却带着司令官的笃定,“去公园的长椅。”  

士道低头看她:“只是坐着?”

“只是坐着。”琴里把一只袋子递给他,里面叮叮当当地响,“我要把今天买的口味全部拆一遍,士道负责帮我记笔记。”  

于是两人沿着树荫慢慢往附近的中央公园走。阳光穿过樟树的叶隙,落在琴里的黑发带上,像碎金。她一边走,一边用指尖点着糖纸上的图案——火箭、星星、小兔子——像在检阅自己的舰队。  

到了公园,他们在喷泉旁的长椅坐下。琴里把十二支棒棒糖排成小小的彩虹方阵,命令士道拍照存档,然后才郑重地拆第一支。

“先从葡萄味开始。”

她咬下一口,把糖球递到士道唇边。甜味混着少女的呼吸,像夏天的风。  

远处,有孩子追着泡泡跑过;近处,喷泉的水珠溅到琴里的脚踝,她缩了缩脚,黑发带跟着晃了一下。

士道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刚才超市顺手买的湿巾,替她擦掉指尖沾到的糖霜。琴里愣了半秒,耳尖泛红,却故作镇定地翻开笔记本:

“葡萄:甜度适中,酸味略高,哥哥反应——脸红。”

“喂,这不算客观评价吧……”

“这是司令官的特权。”  

就这样,一支接一支。蝉声拉长,影子慢慢西斜。最后一支是牛奶味,琴里把它举到夕阳里,透明的糖球折射出橙红的光。

“哥哥,张嘴。”

士道顺从地含住。甜味在舌尖化开,像把一天里最柔软的瞬间封存。  

琴里把空糖纸折成小小的纸飞机,放在两人之间。

“约会第二阶段完成。”她拍拍手,黑发带在晚风里轻轻摆动,“奖励——”

“还有奖励?”

“嗯。”她站起身,背着手倒退两步,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奖励你陪我去河边看烟火。今晚八点,据说烟火大会。”  

士道把空袋子折好,站起身,朝她伸出手。

“走吧,司令官。”

琴里握住他的手,指尖还残留着棒棒糖的甜。

“牵手时间——仅限到烟火结束为止。”

“那如果烟火放到很晚呢?”

“那就……延长到最后一朵火花熄灭。”  

黑发带在暮色里轻轻摇晃,像一面小小的、温柔的旗。

傍晚七点四十五分,天色刚被最后一抹晚霞染成蟹壳青。

河堤的风带着水汽,吹得柳叶沙沙作响。士道把超市的袋子折成方方正正的纸包,塞进背包,抬头就看见琴里从石阶尽头一路小跑下来——

白发带在脑后一跳一跳,像两团软软的棉花糖。

她换下了白天的短袖制服,穿一条米色吊带连衣裙,外罩轻飘飘的防晒衫,脚上是系着蝴蝶结的平底凉鞋。

“哥——哥——!”

妹妹模式的尾音像融化的糖浆,黏糊糊地拖长。士道还没应声,她已经扑过来,双手环住他的胳膊,把额头抵在他肩上蹭了蹭。

“等很久了?”

“刚到。”士道抬手,替她把被风吹乱的刘海别到耳后,“白发带,很适合你。”

琴里眨眨眼,眸子在暮色里亮得像两颗刚剥开的荔枝:“真的?我还担心会不会太幼稚……”

“才不会。”士道笑,“今晚是妹妹的专场。”  

河堤上已经三三两两聚了不少人。小贩推着车,叫卖苹果糖和章鱼小丸子。琴里一闻到甜味就走不动路,拉着士道直奔最靠近河面的那辆小摊。

“我要苹果糖!还要巧克力香蕉!”

“先买,等会儿一起结账。”

“诶嘿——”她踮脚,白发带跟着晃,“哥哥最好了!”  

七点五十八分,工作人员在对岸点燃第一支烟火信号。

“咻——”

银白的流星划破夜空,炸成巨大的金盏花。光屑落在河面,碎成千万片跳动的镜子。

琴里咬着苹果糖,糖壳在齿间咔嚓一声。她侧过脸,糖球的反光映在瞳孔里,像把小小的银河也装了进去。

“哥哥,快许愿!”

“烟火也要许愿?”

“当然要!”她双手合十,把苹果糖举在胸前,白发带被气流掀起,像一对小小的翅膀,“我许好了!”

士道学她的样子闭上眼。耳边是烟火炸裂的轰鸣,却盖不住身旁少女轻轻的呼吸。

——希望时间停在这一刻。

他在心里默念。  

第二发、第三发……红、绿、紫的光轮次第绽放。

琴里忽然把苹果糖递到他嘴边:“最后一口,留给哥哥。”

士道咬下一小块,酸甜的糖壳混着她指尖的温度。

“好吃吗?”

“嗯,比超市的任何棒棒糖都好吃。”

琴里弯起眼睛,像偷到鱼的猫。  

最后一朵烟火升空前,天空短暂地暗了下来。

琴里悄悄勾住士道的小指,声音软得像刚出炉的年糕:

“哥哥,今晚的烟火……约会开心吗?”

“当然开心。”

“那——”

她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巨响打断。巨大的银白色瀑布从夜空倾泻,照亮两个人的影子,投在河堤上,像交握在一起的手。

光屑落下的瞬间,琴里踮起脚尖,飞快地在士道侧脸印下一个带着苹果糖香味的吻。

“奖励确认。”她退后一步,白发带在风里轻晃,脸颊比身后的烟火还要红,“妹妹模式的专属奖励。”  

烟火散尽,河面归于平静。

琴里把苹果糖的小棍折成两段,扔进垃圾桶,然后重新挽住士道的胳膊。

“回家吧,哥哥。”

“嗯。”

“回去的路上……可以再给我买一支棒棒糖吗?”

“你不是说今天已经最后一支了?”

“那是黑发带司令官说的。”白发带的妹妹理直气壮,“现在是我,妹妹琴里,需要糖分补充。”

士道失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好,买。买最大支的。”  

月色下,两人的影子一长一短,慢慢融进灯火通明的街。

白发带在夜风里轻轻摆动,像一朵不肯落地的烟火

烟火散尽后的河岸,只剩几盏零星的灯笼在风里摇晃。人群像退潮般散去,留下一地糖纸与烟蒂。

金发少女站在最外侧的石阶上,指尖捏着刚买来的苹果糖——那是最后一支,糖衣已经有些化了,黏在透明包装袋里,像一截凝固的晚霞。

她没有拆。

只是把糖举到鼻尖,轻轻嗅了一下。甜味很淡,混着河水的腥气,像那年盛夏被雨水打湿的日历。

对岸的灯一盏盏熄灭,她仍站在原地,金色的发梢被夜风掀起,像一簇不肯坠落的火花。

耳机里循环着无声的频谱——那是只有她能听见的、灵力残响的波长。

“……约会开心吗?”

她低声复述方才听见的句子,声音轻到连自己都听不见。

石阶下方,士道与琴里的背影已经缩成两粒温暖的豆光,偶尔有白发带的弧度在风里晃一下,像提醒她:那是别人的故事。

少女垂下眼,把苹果糖贴到胸口,那里没有心跳,却有细微的震颤——

是“容器”与“裁决者”之间的共鸣。

她想起自己诞生的那日,天空也是这样的蟹壳青。

“你的任务只是观测。”

是谁在命令?

她已经记不清了。

所以,连名字都不能给的少女,只能把未拆封的糖放进裙摆的暗袋,像把一句说不出口的喜欢折成最小最小的方块。

最后一朵烟火的光屑落在河面,也落在她睫毛上,亮了一下,随即熄灭。

少女转身,沿着相反方向的堤岸离开。

背影瘦得像一根被雨水泡软的火柴,却固执地不肯被风吹灭。

走出十步,她停下,没有回头,只是把右手举到肩后,轻轻挥了挥——

像对某个不存在的人说晚安。

苹果糖在口袋里晃了一下,发出极轻的“嗒”一声。

那是她今天全部的音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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