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差,长时间没有得到有效治疗导致他胳膊上那道伤口已经有感染的迹象。这要不是异世界,恐怕他现在已经原地去世了。
“你的伤……真的不用我帮你?”
尤里安的手悬在半空,那是个沾着些尘土的玻璃瓶,里面琥珀色的药液晃了晃,隐约能看到沉在瓶底的草药碎渣。瑞尔的目光从伤口上移开,落在那只脏污的瓶子上,眉头皱得更紧,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这是什么?”
“我昨天在巷尾的草丛里找的止血草,捣碎了泡一晚上可以拿来止血,加速伤口愈合。”尤里安没收回手,指尖因为长时间捏着瓶子泛了点白,“虽然看起来脏,但是里面的药水可不脏。你伤口边缘已经红了,再拖下去,胳膊可能就废了。”
他刻意加重了“废了”两个字,果然看到瑞尔的喉结动了动。少年低头看了眼左臂,原本暗红的伤口周围已经肿起一圈,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稍微动一下就扯得筋肉发疼。加上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有休息和治疗,他现在已经连轻抬胳膊都已经做不到了。
沉默了几秒,瑞尔终于抬眼,目光扫过尤里安的脸,少年的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是昨晚没有没有睡好,肩膀还在不自觉地用手揉着,大概是靠在墙上冻了半宿。
最终,瑞尔还是伸出没受伤的右手,接过了那只玻璃瓶。
尤里安松了口气,顺势蹲到他面前,又从怀里摸出块叠得整齐的粗布,是他昨晚在屋子里找到的,用火烤过消了毒,此刻还带着点余温。“我帮你拆了旧布吧,”他声音放轻了些,“你自己动胳膊不方便。”
瑞尔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尤里安小心翼翼地伸手,指尖碰到那圈浸透血污的破布时,明显感觉到瑞尔的身体僵了一下。他动作放得更慢,一点一点解开打结的地方,生怕扯到伤口。旧布脱落的瞬间,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露了出来。
“嘶……”瑞尔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额角渗出细汗,却硬是没再发出一点声音,只是握着短剑的手更用力了些。
尤里安没敢耽误,拧开玻璃瓶的木塞,一股带着苦涩的草药味飘了出来。他先倒了点药液在粗布上,轻轻擦了擦伤口周围的皮肤:“可能会有点疼,你忍忍。”
药液碰到伤口的瞬间,瑞尔的身体猛地一颤,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却依旧没吭声。尤里安抬眼瞥了他一眼,看到少年紧咬着下唇,脸色苍白得像纸,心里有些意外。
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能挺?现在这操作自己想想都嫌疼,恐怕杀伤力不亚于往伤口上滴双氧水,他居然能忍着一声不吭?
“只能说不愧是未来的硬派男主啊,哪个女主以后和他在一起怕是要遭老罪了。”心里这么想着。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下,而是加快了几分,避免瑞尔遭受更多的痛苦。
“你这伤……是被佣兵的弯刀划的?”尤里安一边用干净的粗布蘸着药液敷在伤口上,一边找话题打破沉默,“看伤口的形状,应该是绿野佣兵团常用的那种宽刃刀。”
瑞尔的呼吸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嗯了一声:“他们追了我三天,昨天在南巷堵到我,要不是你……”话说到一半又停了,像是不习惯说这种近乎道谢的话。
尤里安心里轻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我可不是为了救你,只是需要一个人和我一起对抗瓦伦家的狗。你要是死了,我还得再找下一个,麻烦。”他故意说得直白,还顺势将自己的目的暴露出来,免得让瑞尔觉得欠了人情。
瑞尔没接话,却悄悄放松了握着剑柄的手。尤里安敷药的动作很轻,药液虽然疼,却奇异地压下了伤口的灼痛感,原本发麻的左臂也渐渐有了点知觉。
他看着尤里安垂着眼的模样,少年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认真敷药的样子,倒不像个被家族抛弃的贵族子弟,反倒像是一位认真负责的药师。
“你的手怎么还是这么冰?”瑞尔突然开口,目光落在尤里安握着粗布的手上,手心的温度很低。比深秋时分的秋风还要凉上几分。
尤里安的动作僵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把空了的玻璃瓶收进怀里:“老毛病了,被埃利奥斯家赶出来的时候,被一个佣兵用冰元素魔法袭击过,大概是那时候的伤留到了现在。”他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用另一只手蹭了蹭指尖,刚才敷药时,体内的有种奇怪的感觉,不过还好没有再闪蓝光之类的。不然就露馅了。
瑞尔没再追问,只是看着尤里安用撕成条的粗布,小心地将伤口缠好,打结时还特意避开了伤口最疼的地方。包扎完,尤里安站起身,揉了揉蹲得发麻的膝盖,又转身走到棚子角落,把堆在那里的干草拢到一起,铺成一个稍微软和点的“床”。
“你就在这儿休息一下吧,”他拍了拍干草上的尘土,“我在这儿替你守着,等你休息好了我再去给你弄点新的药过来。”
瑞尔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莫名有些发涩。他从小都跟在身为骑士的父亲身后作为一个小侍从陪在父亲身边。直到他因为与魔族的战斗中去世,瓦伦家突然发难将他赶了出来,又在半路劫走他试图抢夺父亲留下的遗物。若不是留了个心眼,现在怕是已经变成人贩窝里的商品了。
然而眼前这个埃利奥斯家的弃子,总在不经意间露出些和利益熏心这个和贵族几乎绑定的词汇所不符的举动,让他原本坚定的戒备,悄悄松动了一角。
“你……”瑞尔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不用你守着,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就…”
尤里安回头,正好对上他有些不自然的眼神,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你现在可是我的重点保护对象,好好养伤就行。我已经习惯了长时间睡不好觉的日子了,再熬一天也没什么事。”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张凉透了的白面饼,全部递了过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伤口或许会好得快些。”
这次瑞尔没有拒绝,接过大饼咬了一口。虽然已经凉了,却比之前吃曲奇的时候更安心了些。他靠在木箱上,看着尤里安走到门口,将半开的门关上后开始整理起了房间。
屋内虽然杂乱,但大体上都是墙壁或者屋顶的破损留下的建筑废料。
黄昏时分,尤里安就已经把二楼的半个房间都清空了出来,还顺手用石砖和木柴搭了一个篝火,寒冷的空气逐渐回暖,也让瑞尔的脸看起来有了几分血色。
“这样能暖和点,还有,你垫着的干草不够,我再去楼下帮你找点皮革。”
瑞尔咬着白天剩下的半块面饼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尤里安忙碌的背影上。少年正弯腰将最后一块碎砖搬到墙角,单薄的衣料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后腰淡淡的淤青,大概是昨晚引走佣兵时伤到的吧。
“不用。”瑞尔低声开口,声音比之前柔和了些,“这些已经够了。”
尤里安回头时手里还抱着几根木柴,闻言挑了挑眉:“你现在是伤号,别硬撑。”他没等瑞尔反驳,转身就往楼下走,“我去去就回,楼下杂物间里堆着不少旧皮革,虽然味道臭臭的,但现在咱也没法挑剔了不是?”
木门吱呀一声合上,屋内只剩下篝火噼啪的声响。瑞尔背靠墙壁躺了下来,低头看着缠满粗布的左臂。药液的苦涩味还萦绕在鼻尖,伤口的灼痛感却已经淡了许多,连带着之前冻的麻木的指尖都有了些暖意。他抬手摸了摸包扎处,粗布缠得有些紧了,边角处理的也很粗糙,绑的结也有些不太舒适。不过,这也是他的一番好意吧。
瑞尔渐渐闭上了眼睛,多日的赶路和争斗已经让他满身伤痕,劳累过度,精神极度紧绷了太久。身处在这样安静的环境,心里的警惕也不自觉的松了一些,直到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
“找着了,这些是之前马厩用的,霉味不算太重,用火烘一下应该就能用。”他蹲到干草堆旁,将皮革一一展开铺好,又把剩下的干草往上拢了拢,“这样躺着就不会硌得慌了。”
瑞尔就这么躺着,默默地看着他忙活,突然注意到尤里安垂在身侧的手。那双手指尖泛着不正常的青白,即使在篝火旁,指节处的温度也没怎么回升。他想起刚才尤里安说的佣兵使用过冰魔法击中过他,心里莫名有些发沉。
“你的手。”瑞尔突然开口。
尤里安正低头拍着皮革上的碎渣,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把双手往身后藏了藏,笑着打了个哈哈:“小问题,比起这个,你的伤怎么样了?药起效果了吗?”
可瑞尔已经起身走了过来,没受伤的右手径直伸向他的手腕。尤里安下意识想躲,却被少年稳稳攥住。瑞尔的掌心带着体温,触碰到尤里安冰凉的手腕时,两人都顿了顿。
“很冰。”瑞尔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就没找过药师看看?”
尤里安挣了挣没挣开,只好无奈地叹口气:“哪有钱请药师和牧师?我这兜比我脸都干净,”他刻意说得轻松,还晃了晃手腕,“反正死不了,就是冬天难熬点。”
瑞尔没在过问,握着手腕的力道松了下来,却没有放开。篝火的光映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过了几秒,瑞尔才缓缓开口:“你……算了,没什么。”
瑞尔收回手,耳尖悄悄泛红,转头看向篝火,“你救了我两次,还帮我治伤。这笔人情,我得还。”
尤里安看着他别扭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虽然我们两人现在只是交易关系,不过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可就等着了哦?”他顺势坐到篝火旁,伸出双手在上面烤了起来。
篝火依旧噼啪燃烧着,将暖意送到屋内的每个角落。破损的木屋里,两个曾对彼此充满戒备的少年,在这一刻,像是卸下了些微的防备,默默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