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自己意料之外的词，余白看起来有些错愕。但当他的视线看向迟日晴手上的动作时，却马上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雨的袖子被挽了起来，左手上的袖套也滑落了下来。露出了原本被掩盖的，新旧不一的，整齐排列的伤口。数量之多可以说得上是触目惊心。

一瞬间，和江雨经历的那些事情像是播放的幻灯片似的一幕幕在余白的脑中闪过。好多事情之间隐约出现了相连的线，好像变得有所联系了。

那样的情绪到底是到了何种程度才能够这么对自己？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在见到那一幕的时候，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往死里在扎一样痛。

“事情就是这样，我是无意中发现的……说实话，我也被吓了一跳。”

给江雨重新掖好被子，迟日晴眼神示意着余白走出房间。两人轻轻离开了房间，余白动作小心的关上了门。

“本来觉得衣服如果被雪水弄湿了会很麻烦，说不准他会病的更重，就想着帮他换一身衣服。不过我摸到他衣服的一瞬间发现了他衣服是干的，可能是什么速干面料吧。”

“然后我再想检查一下他身上有没有别的冻伤的地方的时候，就发现了藏在他袖套下的这些伤口。有点……太多了。”

迟日晴表情严肃，双手抱胸继续说着。可无论是表情里的细节还是语气，余白都能感受到她的心情——她也在担心江雨，那份心情是藏不住的。

迟日晴说着点开了手机上的信息，展示给余白看。那是一张印着阿卡狄亚图标的表格。写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有几项被标注了红色。

“统计的数据表示近期新登记在案的感染者中，精神情况存在问题的占比在升高。上头怀疑升天教会在针对这部分人群开刀，增多一份不稳定因素为感染者管理添更多的麻烦。”

迟日晴说着，熄灭了手机屏幕，叹了口气说道。她少见的在余白面前心事重重。虽然没跟余白说，但迟日晴心中也有着一个强烈的想法。

[尤其不希望他出事。也绝对不希望他出事。]

“体质差并且有着诸多高风险因素，江雨某种意义上很危险。所以……我很担心他，各种方面上。”

“要说有没有什么异样……可能有吧，但我也说不清楚。”

听完迟日晴的叙述，余白大概也明白了当下她的担忧所在。但他的感觉却是有些奇怪……或者说，难以一言以蔽之。

在他的印象里，江雨总是沉默寡言，平时也感受不到她身上的情绪。江雨也总是独来独往，在没人的角落里做着自己的事情。

倒是很符合某种刻板印象……但余白觉得事情又没有这么简单。

他回想起军训时和江雨同寝的那些日子。她使用过的地方都相当整洁，四人的内务只有江雨是让教官完全挑不出毛病的。在这样一些事情上，江雨有着异于常人的追求和动力。

“咳……然后接下来的话，替我保密。江雨应该会比较介意这种事情让人知道。”

说到这里，余白的眼神有些闪烁。神情也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见状，迟日只是歪歪头，示意他继续说。

“他……私底下其实还是一个挺好相处的人的，很替人着想，是一个很温柔，内心也很柔软的人。没有日常和我们相处起来的时候那么疏离冷漠。”

余白支支吾吾的说着，他总是隐约记得军训的时候好像受江雨照顾了来着，但他确实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江雨：那是你脑子抽了非得我发情的时候跑来找我！我为了保住你十年寒窗不变铁窗我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tm已！]

有关于江雨的事情，虽然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她的同班同学迟日晴和陈谕涵更了解，但现在看来，余白知道的事情可能会更多一些。

“所以虽然有一些征兆和苗头，但我觉得他目前只是性格使然，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怎么解释他手上的那些伤？”

然后两个人的气氛就这么尬住了。因为要是余白的论点成立的话，关于江雨为什么自伤的事情的解释就会演变到一个相当尴尬的方向。

“呃……可能就只是他个人的癖好吧。反正无论怎么样，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该继续讨论下去了。这事我们还是就当不知道的好。”

余白咽了咽口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然后在迟日晴意味深长的笑容中结束了这个话题。

“听你刚刚说的话，我倒是想起来之前的一点想法。”

他们之间除非必要，否则是不会有所谓的秘密存在的。余白一副还知道些什么的模样，不过他没说，那应该就是有他自己的考虑在。所以迟日晴适时换了一个话题。

“打认识的时候开始，我就一直觉得江雨像个小动物。你看嘛，他小小只的，五官也很秀气，偶尔也会有点脾气，心思很多的感觉。怪可爱的。”

然后她接下来的话倒是让余白感到了有些诧异。

“你不是搞百合的吗，怎么换口味了？还把魔爪伸向现实里的同学了？”

“百合是我的信仰，但喜欢可爱的事物是人之常情。你这种满脑子都是Word文档的人是不会懂这一点的。”

迟日晴没好气的反呛一句，接着说道：

“不过我觉得吧，像江雨这样的角色在小说里应该也能算是挺受欢迎的。而且平时冷冰冰私底下很软，倒还挺反差萌的。写成小说或者画成漫画……说不定还能挺带感的。”

“你得了吧，江雨能同意就有鬼了。”

揉了揉太阳穴回应道，有关于江雨的事情接二连三闯入自己的脑子，余白现在真的是乱得不行。

“不过说起来，虽然你跟我交代过了但我还是很好奇，为什么你让我尽量别脱他衣服？”

“他……他不喜欢。”

“啊？不是？那这样子说你还这么做过？你俩他娘现在是啥关系？？？”

————四十分钟后

“手机屏幕看着好累，可是笔记本又在房间里……唉，动作轻一点……应该不至于吵到他吧。不过他睡眠质量好像很差来着……”

在客厅里敲了半天屏幕，用手机写稿的余白揉了揉眼睛，两手一摊瘫倒在了沙发上。一副失去了梦想的样子。但写稿还要继续，在做了好一番思想斗争之后，余白还是决定进房间把笔记本取出来。

余白的房间里，昏暗的暖色床头灯亮着，灯光打在江雨安静的睡颜上，勾勒着那张好似布娃娃般，精致却没什么生气的脸。他的视线像被抓住了一样，久久地不能从江雨的脸上移开。对他来说，这种感觉就像是甜美的毒药般，明知危险却难以摆脱。

甩甩脑子把心里奇怪的想法扔了出去，刚准备给笔记本拔掉数据线，就听到身后的被窝传来江雨有些模糊不清的梦呓。

“所以……在雪地里……也会感受到热吗……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江雨的表情依旧紧绷着，看起来在梦里的世界，她也正在遭受些什么让她难受的事情。

“不过也好……能在死前体验幻觉……什么的，最起码……没那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