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着马车夫的弗雷戈闻声转头望去,只见到自己孤零零的影子。
“什么都没有,你多虑了。”
“我们不是在逛街吗?为什么大半夜的还要跑到这里来……”加缪小声吐槽。
这是一片废弃的厂区,三人沿着长满荒草的小路到了这里。
几栋破旧的建筑出现在三人眼前。
“就在里面的那个厂房里……我们平时都是把尸体往那里运的……”马车夫颇为真诚的说道。
“别去,在这里等一下支援,”加缪出声阻拦,“我害怕是陷阱。”
“别哔哔,拿好你的提灯。”弗雷戈说完便不再去看加缪。
“……不会有人来支援我们了。”
“你的意思是……”加缪心里“咯噔”一下。
“估计这条街的人……都被收买了。”弗雷戈有些气愤的说道。
“干这活挺久了吧?”弗雷戈大手拍在马车夫背后,马车夫一个趔趄,头上破旧的草帽都掉在地上。
“……是有一段时间了。”马车夫看了一眼地上的草帽,尴尬笑笑。
“带我们进去,别耍花招。”加缪捡起草帽,递给他。
“我知道你也是帮上面的人做事的,配合点,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马车夫戴好草帽,什么也没说,继续帮两人指路。
穿过弯弯绕绕的小路,加缪终于看见了工厂的全貌。
灰色的砖墙,灰色的顶棚,灰色的破旧机器,以及堆叠在墙角的无数的酒桶。
“就是这里了……”马车夫站定,用手指了指那些酒桶。
“朗姆酒?你们还走私?”加缪熟练的来到酒桶旁边,用手敲了敲。
“有股怪味儿……”弗雷戈摸了一下鼻子。
“尸体就藏在酒桶里面……”马车夫轻声说道。
“?!”
加缪和弗雷戈浑身一颤。
加缪来到一个看上去还比较新的酒桶旁边,拔出猎刀,撬开一块木板。
暗红色的液体流出,腥臭的味道开始弥漫在厂房里……
“草!”面色煞白的加缪捂住鼻子,后退数步。
“这里还不是终点,尸体只会在这里放大概一两天,”马车夫接着解释道,“后面还会有人把他们运走。”
“运去哪里?!”弗雷戈厉声问道。
“我不知道……但应该是往港口区的方向运的。”马车夫始终低着头,躲避着两人的目光。
“多半是投进卡德尔河里……”
“……”
“……”
望着堆叠起来,数以百计的酒桶,侦探和警长只能沉默。
“……从来没有人发现过?”
“有啊。”马车夫舔舔嘴唇。
“我们两个不算。”
“很多人发现过。”
“那就这么草草了事了?”
“花点钱,打点一下,”马车夫下意识的回头看,“通常不会细究的。”
“每天都有很多人失踪,大家不会管那么多的。”
“毕竟时间就是金钱,管这档子事又花钱又花时间,去吃喝玩乐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细究这座城市的阴暗面?”
“你是在跟我们说吗?”加缪察觉到不对劲。
马车夫长叹一声。
“我知道两位是正义的化身,看不惯这些肮脏的事。”
“但是,你们知道维里斯德哪里英雄最多吗?”
“坟地里?”加缪紧张的压了压自己的高礼帽。
“不,维里斯德医药大学的标本间里。”
“那是毁尸灭迹最好的办法了,毕竟没有人会去查验标本的来源……”
“英雄一般都不得好死……”
马车夫神色一凌。
“叮!”
“炸药!!”
加缪怒吼一声扑倒弗雷戈。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将整个厂房摧毁,那些堆叠的木桶变成了无数飞舞的木屑。
沙粒与碎石不停的砸在背后,弗雷戈与加缪被冲击波震飞老远,浑身血迹的翻滚数圈。
加缪不停的呕血,朝已经昏迷的弗雷戈爬去。
“咳!咳,咳……”
“咯吱~”马车夫踩住了加缪的手。
加缪抬头,只见马车夫举起了手中的枪。
“抱歉……”
“砰!”加缪后背中了一枪,黑色风衣爆开一片乌黑血渍。
马车夫捡起破破烂烂的高礼帽,戴在了加缪头上。
“您是一位真正的绅士。”
“我不杀你……”
“是死是活,就看你们两个的造化了……”
加缪嘴角鲜血流淌,挣扎着抬起头。
一枚闪光的黄铜戒指落在地上。
“‘先知’在看着你们……”
马车夫说着,用手压住破旧的草帽走开。
…………
“再往下走一点……”紧张的银行工作人员转头看向两个头上套着黑色头罩的劫匪。
一高一矮同时点头,继续朝地下室下层走去。
“你们不是为了钱吧?”
“当然不是,不过也可以顺便抢一点。”萝西娅大大咧咧的答道。
“那就是为了人啰……”那名工作人员显然知道一些内幕。
“肯定是为了人来的。”沃德根点点头,虚张声势的举起了枪,“快点快点!不要浪费时间!!”
“不要杀我!”工作人员当场飙泪。
“呵呵~”萝西娅自然知道沃德根的手枪里根本没有子弹。
“就这里了……”
一扇厚实的防盗门,萝西娅猛踹了一脚,门仍然纹丝不动。
“为什么要踹防盗门?你都知道踹不动了。”
“习惯~”萝西娅也懒得解释,敷衍了一句。
“两位,开门的密码有些长,要一点时间……”
“别故意拖就行了,要是警察先来了,门还没开,我就杀了你!”沃德根继续虚张声势。
“别杀我!我上有老下有小!房贷还没还清!工作还没到一个月……”
“别废话!”萝西娅踹了他一脚。
“那现在顺便和我说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吧。”萝西娅转头看着沃德根。
“我需要信息。”
“我之前不是强闯了档案馆嘛。”沃德根顿了顿,用手捋平翘起的呆毛道。
“拿了哪件案子的档案?”
“一起七年前的连环失踪案。”
“这和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沃德根用枪锤了一下保险门,震慑正在摸鱼的工作人员。
“维里斯德全城一直有人失踪,而且是非常不自然的那种。”
“嗯……这些失踪的人,最后都指向了一个组织。”
“什么组织?”
“我不清楚,但是他们似乎以黄铜戒指为象征……”
“而且真的很隐秘,我死活摸不到他们的底。”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找薇薇安吗?”沃德根靠在石墙上。
“因为她手上也有一枚黄铜戒指……”
“你在怀疑薇薇安?”萝西娅震惊道。
“他们一直在和警务署合作,但我不知道合作对象是谁。”沃德根摇摇头。
“赛莎蒙德女士应该和他们共事过……”
“所以你还怀疑薇薇安?”
“我也说不清楚,但是我不能冒险。”沃德根目光凌利,不似之前颓废的模样。
“你的好朋友佩玲,也失踪了,所以我就把你拉了进来。”
“我们也算是有了共同的目标。”
“你觉得我还能找到佩玲吗?”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沃德根冷声说道。
“至少她还有一线可能活着。”
“不像我,现在只能替我的好友复仇。”
“他叫什么名字?”
“沃德发。”
“很烂的名字。”
“是啊,但是人挺好的。”
“怎么死的?”
“在家里背后中了两枪自杀。”
“那很自杀了。”
“你打算怎么复仇?”
“还不确定,但是等保险门开了就知道了。”
“咚!”
保险门一颤,终于被打开,沃德根与萝西娅鱼贯而入。
“啧啧……”沃德根早有心理准备,但见到保险门内的景象还是忍不住感叹。
“畜生……”萝西娅一瞬间脸都变绿了。
粪臭味、血腥味和腐臭味弥漫在一个连着一个的巨大铁笼之间。
一只又一只枯瘦的手从栅栏之中探出,哀嚎和哭泣声不绝于耳……
保险门打开后,外界的光又照了进来,一个个披头散发浑身血污的人冲到了铁栏杆前。
“救救我们!!”
“我不想死!!”
“求你了!我只想回家……”
“呜呜呜……”
“我记得奴隶制废除很多年了吧?”萝西娅转头看着那名瑟瑟发抖的工作人员。
“这是什么情况?”
“这里是那些失踪人员的中转站,在他们被沉进卡德尔河里之前还要走几个过场。”沃德根摸了摸下巴,目光来回扫过囚笼。
沃德根锁定了铁笼中的一人,快步上前。
“奈萝·彻米拉?”
一名浑身血污的少女惊愕抬起头来。
“你认识?”萝西娅问道。
“嗯……一周前的客户,突然失踪了,没有给我付尾款来着。”
“你等着,我这就放你出去,但是要记得给我打尾款啊。”沃德根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敲铁栅栏的锁。
“那看来这段时间失踪的人大半都在这里了。”萝西娅叉腰。
“接下来怎么办,放他们出去吗?”
“哔——!!”
“全部蹲下!不许动!”
“扔掉手里的武器!要不然我们开枪了!”
身后传来警哨声。
“见鬼!”萝西娅猛回头,咬牙切齿骂了一句。
“……”有丰富被捕经验的沃德根迅速举起了双手。
“快,趁现在把我制服。”
“蛤?你小子说什么呢?”
“没有人相信你一个粉色头发双马尾的学院教师会是抢劫犯。”沃德根眼中空无一物,抬起了头。
“也没有人相信一个和蟑螂老鼠作伴衣服破破烂烂的无业废材会是正义的伙伴……”
“但是外面的人都看到我们是一伙的了!”
“没关系嘛,你可以先和他们谈,谈到一半再跑路。”
察觉到萝西娅异样的目光,沃德根自嘲一笑。
“无所谓了,论被捕这一块儿……”
“我经验丰富。”
“呼!哈!”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萝西娅自然不再留手,摘掉头套,三两下把沃德根制服。
“记得来捞我……”沃德根被警员押走时回头一笑。
“老实点!”然后很快吃了一甩棍。
萝西娅则对他竖起大拇指。
…………
某棵从热带移植过来的棕榈树下,罗兰对福柯说道:
“让一些人消失,再让一些人出现在台面上。”
“我们要做的无非就这些。”罗兰诚恳地对福柯说。
“要不要自己给自己打一下气?”
“毕竟是初次见面,这一顿饭是免不了的。”
福柯换了一身昂贵的浅灰色西装,皱着眉,看着灯火通明的别墅大厅。
“私宴?”
“私宴。”
“那为什么要我出席?”福柯咬牙说道。
“到了你这个位置,公和私都已经分不开了。”罗兰拄着手杖小声说,还和一旁的某位子爵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
“这些人都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
“你需要这些人,警务署也需要这些人,维里斯德更需要这些人……”
“只要替他们做一两件事,我们手下就会轻松很多,世界会变得更好,维里斯德也会变得更好。”
罗兰仍在不停劝说。
“……我知道了。”福柯自然不会在这种场合发飙,半推半就地跟在罗兰身后。
罗兰混迹于权贵圈子里,少不了交际,一进到宴会大厅就不停在和众人聊东聊西,唾沫横飞。
福柯冷眼旁观。
对话通常从各种高雅的话术开始,以俗套的“哈哈哈”结束。
仿佛所有人都是至交好友一般。
“跟我上包间。”罗兰转完一圈,身上不免多了烟味和酒味,搭着福柯的肩上了二楼。
二楼只有一个包间开放,福柯自然不会走错。
简单地扫了一眼,几个经常会出现在报纸头版的人物聚集在了这间狭窄而昏暗的包间里。
大家不停的说着只有地道维里斯德人才能听得懂的烂笑话,抨击各种各样的东西,然后举起酒来拐弯抹角的相互拍马屁。
福柯内心厌恶至极,但仍然表现出一幅恭顺的模样,在酒杯、燕尾服和权力的具象表现之间来回走动。
觥筹交错,几人放声大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