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内阴暗，角落的干草堆上，蜷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是夜琉璃。
她身上只裹着几件单薄的旧衣，裸露的皮肤上布满冻疮，双脚沾满泥污，头发干枯杂乱。那双眼睛大而空洞，早已失去了光亮。
冷。
饿。
胃部阵阵抽搐，寒意刺进身体深处。她很想无视饥饿和寒冷，但是做不到，每天还有就是同村人的谩骂。
“怪物！”
“被诅咒的东西！”
“滚远点！”
村民的辱骂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他们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肮脏的牲口。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父母早已不见踪影，或许是死了，或许是扔下她走了。村里人都躲着她，偶尔有人扔给她一点吃的，那眼神里也混杂着施舍与恐惧。
她只是……有时候，会因为太冷太饿太害怕，身体周围会出现一些奇怪的“影子”。它们像活物一样扭动，有时会不小心打翻东西，有时会让靠近她的人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和心悸。
她不是故意的。她根本控制不了。她甚至不明白那是什么。她只想要一个能不那么冷的地方，只想能有勉强吃饱的食物，只想，能被大家用看正常人的目光对待。
肚子又传来一阵绞痛。
昨天，面包店老板的儿子把一块沾了泥的面包丢在地上，用脚踩了踩，叫她吃。
她太饿了，还是捡了起来,随后，一群孩子拿石头砸她，额头上那个肿包至今还在痛。
眼泪从她干涩的眼眶里滚出来，她不敢哭出声，怕又招来打骂。
窝棚外传来脚步声，她吓得一哆嗦，慌忙擦掉眼泪，缩进最暗的角落，连呼吸都屏住了。
脚步声渐远，只是路过的村民。她松了口气，却再次被绝望吞没。
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尽头？也许死了就好了，死了就不会再觉得冷，觉得饿，觉得痛，觉得怕。这个念头缠着她。
她抱紧自己，干窝棚外，北风仍在呜咽。
她并不知道，一辆马车，正碾过荒原坚硬的冻土，朝着这个被遗忘的村庄而来。
马车早已驶离王都，窗外的景致越发荒凉。平坦的官道变成了土路，两旁尽是针叶林和覆盖着薄雪的野地。
艾拉裹紧那件旧斗篷，脸色冻得发青，不时偷偷望向对面闭目养神的林舟。
她眼里仍有畏惧，但更多的是茫然。少爷变得不一样了，冷静果决，不但从老爷那儿拿到了马车和钱，还甩掉了那两个护卫。可是，跟着他，真的能活下去吗？
“艾拉。”林舟忽然出声。
“是！少爷！”艾拉猛地坐直。
“前面会经过一个哨站小镇，得补充些东西。你记一下要买什么。”
“是，少爷您说。”艾拉赶紧点头。
“最厚的羊毛毯子，御寒的衣物，至少两套，照你的尺寸来。”林舟扫了她一眼，又补了一句，“再加一双结实的皮靴。”
艾拉愣住了——少爷要给她买新衣新鞋？
林舟没停顿，继续往下说：“能存放的黑面包，肉干，水袋灌满，一套轻便的炊具，常见的伤药和治冻疮的膏药，一盏防风油灯，还有足够的灯油。”
他一条条说得清楚分明，全是荒野跋涉必不可少的东西。伯爵给的那点钱根本不够，好在从基恩那儿换来的魔金币和变卖杂物凑的钱派上了用场。
艾拉使劲在心里默记，生怕漏掉半点。
几个时辰后，哨站低矮的土墙出现在地平线上。这是个边陲小镇，建筑粗陋，路上行人多半带着武器，空气里混杂着牲畜，皮革和食物气味。
林舟把马车停在镇口一家杂货铺门前。
“你在车里等着，看好东西。”他对艾拉交代完，独自下车。他一身简便装束，却依旧和周围环境显得有些不搭。
走进铺子，老板正同几个佣兵模样的人闲聊。林舟直接报出要的东西。老板打量了他几眼，转身开始备货。
“最好的冻伤膏？那可是炼金制品，价钱可不低。”老板嘟囔着。
“就要最好的。”林舟没有任何犹豫。
付钱时，林舟掏出魔金币，老板的态度热络了不少。林舟顺势向他打听通往黑荆棘村的路径和最近的天气。
“黑荆棘村？那地方又穷又偏，还听说……不太干净，”
老板压低了嗓门。
“小哥你去那儿干啥？看这天色，怕是又要落雪了。”
“办点事。”林舟含糊地带过，心里却提了起来。“不太干净”的传闻，看来关于夜琉璃的流言已经扩散开了。
他把采购的物品搬上马车，几乎塞满了半个车厢。厚实的羊毛毯子和给艾拉的新衣新鞋让她不知所措。
“少…少爷…这些……”
“穿上，别耽误时间。看看有没有漏掉什么。”
林舟的语气依旧平淡，艾拉却鼻子一酸，低下头紧紧抱住了那堆柔软温暖的衣物。
马车再次启程，驶离了哨站那点稀薄的喧闹，重新投入辽阔的荒原。林舟展开那张北境地图，结合杂货铺老板的话和记忆里的信息，手指最终落在一条小径上。
“不走大路了，从这儿抄近道。可能会颠一些，但能省下一天时间。”
他做出了决定，时间不多了，他必须赶在夜琉璃的“觉醒”或者更糟的事情发生前找到她。过去的记忆庞杂，他无法记清每一个细节。
艾拉自然没有异议，只是用力点头。
马车偏离了相对平坦的主路，拐进一条在丘陵与枯木林间的狭窄小径。行驶了一段时间，天色很快暗沉下来，荒原的夜晚总是来得格外早，气温急剧下降。寒风刮过车棚，发出呜呜的声响。
林舟将马车赶到一处背风的石壁下停稳。
“今晚在这儿过夜。艾拉，生火，煮点热的东西吃。”他吩咐着，同时从车厢里取出防风油灯点亮。昏黄的光亮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也让艾拉心里踏实了些。
她有些笨拙，却格外认真地按照林舟的指点，用新炊具燃起一小堆火，开始煮粥。食物的香气逐渐飘散开来，带来一种久违的安稳。
林舟则靠坐在车辕上，望着跳动的火苗，设想着找到夜琉璃后可能发生的种种。起初的文案对于情况也没写的那么详细，对于具体情况他记得也不是很清楚，一切还得走一步看一步。
夜幕彻底笼罩四野，将这辆小小的马车包围在无边的黑暗中。
但在跳跃的火光与灯影里，它像一个孤零零却顽强闪烁的微小光点，固执地存于这片荒原。
离黑荆棘村，已经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