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多过分？
靠着自己的双脚光溜溜地踩在地板之上，白云游看着手术台上躺着的那个陷入昏迷中年男人，哪怕他这辈子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此刻也不免皱起了眉头。
那床上躺着的中年男人，不是他自己的身体吗？
为什么手术成功了他还没有醒来？
为什么他会是这个旁观者的视角在看着自己？
这难道是，灵魂出窍？
不，不对，肉体的实感不会骗人，他现在绝对是在另一个身体之中，绝不是什么灵魂。
可是，在谁的身体里呢？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本想低着头看向自己现在的这幅身体，可站在他的身边，穿着白色大褂的女性，却弯下腰来，一把捏住了ta的下巴，警告意味十足地嘱托道。
“白云游，在知晓真相之前，我必须提前声明，现目前的结果，和我们二十年的私仇无关，我也决非是蓄意报复，更无愧于自己的医德，这已经是你绝症之后的最好结果了，明白了吗？”
“什，什么意...？呃？！”
这一开口，从他嘴里发出的声音，让他立马瞪大了眼睛，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个声音，怎么有点像是小女生？
不...不会的...
‘他’低着头想要看清自己的身体，可这一低头，却看不见脚尖...
对于年轻的肉体而言，那不畏浮云遮望眼的山峰，还是太过于阻碍视野了。
而几十年来的见识，也让他立马意识到了，这两坨，似乎是...
不，不！
有些被给吓到的白云游，伸出手来看向了自己的浑身上下，好一阵打量。
纤细的手指带着精雕细琢的指节，完美到仿佛是造物主难辞其咎的臻美。
起伏的山脉伴随惊讶喘息的动荡，动与静的交叠催生出波涛不平的海浪。
再往下，是...裙子...
这纯白色吊带连衣长裙的质感和贴身程度，就仿佛是蓄谋已久的犯罪那般，带着早就提前谋划似的贴合感，紧贴着自己的肉体。
不，不要！
白云游他，不对，已经是她的白云游，此刻也咬着牙，那光着腿的双脚指头滑嫩无比，颗颗分明，却也止不住在玻璃地面上连连后退，发出了些许影响食欲的摩擦声。
不，不可能的，她的身体，怎么回事？
“第一次做女生？”一向慵懒散漫的主刀医生，现在却如同前辈那般，踩着长筒靴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这个矮小可爱的女生，好奇且幸灾乐祸地问道。
白云游紧皱着眉头，脸色绯红地看向了眼前的白大褂女性，“阿廖沙！你，你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
“呵。”哪怕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眼看着眼前这个几乎是把一辈子都拿来贯彻了理性和孤傲的男人，如今却变成了如此模样，她也难免恶趣味地勾起嘴角笑道：“我可不是故意的，这还真的是医疗事故。”
说完，阿廖沙也朝着手术台上昏迷的男人看了一眼，接着辩解道：“而且，我可没对你做什么，准确的来说，你的身体还和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面对着如此诡辩，感受着内心巨大的冲击，她此刻也不知道是精神伴随着肉体变得脆弱，还是如此现状太过于难以接受，也只能竭尽所能地争辩道。
“我来的时候，你明明和我保证过的，有办法治好我的绝症的。”
“我是有这么说过，”阿廖沙她倒也没有反驳这一点，只是解释道：“只不过是需要一点时间，所以只能暂时让你留在这具身体内，当做缓兵之计。”
“这又是什么意思？”白云游冷静下来，追问道。
如果这个所谓的一点时间，只是几天半个月，那么她现在暂时屈居于这幅肉身，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对于这个问题，阿廖沙她不慌不忙，只是将双手放在了白大褂的口袋里，然后朝着手术台旁边的椅子坐了下去。
她翘起穿着长筒靴的灰丝二郎腿，用放在口袋里的手将自己的身体上的白色大褂裹紧之后，倒也慢条斯理地解释道。
“你的绝症，是意识海综合症，哪怕是现如今的医疗水平，也无法根除，只能缓解，十三年前的吴悠悠，就是这么死的，这种病全宇宙都没有解药，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不过吧？”
提起那个人的名字，白云游也难免神色躲闪。
他这辈子最为亏欠的四个女人，其中两个都已经离世了，还有一个沦为了前妻，和他离了婚，最后那剩下的一个独苗，也早就和他断绝了关系，这都是他此生最为遗憾的痛苦。
用眼神的余光看着眼前的少女落寞的表情，阿廖沙倒是兴致不错地继续解释道。
“意识海综合症，是一种蔓延在宇宙各大文明之中的精神疾病，它最为明显的症状就是，只要患者身体里的意识还保持着清醒和思考，那么就会不断恶化蔓延，紧接着就是肌无力、失眠、厌食、器官衰竭，最后是死。”
作为聪明人，白云游也在病理学有过不少研究，他虽然比不过阿廖沙，但也清楚这种绝症的治疗办法。
“那你的意思是，现目前只是把我的意识从原本的身体里抽离出来？暂时转移到了这幅躯体里？”
真的是暂时吗？
阿廖沙抿着嘴唇，有点纠结要不要把最坏情况说出口，出于医生的职业素养，她其实很犹豫。
毕竟只有亲自操刀这场手术的她才明白，白云游的原身已经恶化到极其糟糕的地步了，真正康复的希望，哪怕是用渺茫这个词来比喻，都也太过奢侈了。
白云游瞧见她的表情，也追问道：“是暂时的，对吧？”
在医德和道德之间，阿廖沙选择了缺德，“对。”
虽然这是谎言，但一想到他们之间二十年来的血海深仇，她如今还能报复一下有着血海深仇的好友之后，也不得不顺从内心的欲望了。
真的是暂时的吗？
白云游心存疑虑，可感受着身体里逐渐恢复的力量和青春肉体的活力，完全和之前截然不同的状态之后，她也不想再在这种时候纠结那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了。
“既然是暂时的，那我原本的身体要多久才能康复？”带着满腔的希望，她也好奇地问道。
“啧...”阿廖沙咂舌，她把温存在口袋里的左手抽了出来，将手肘放在椅子扶手上，斟酌片刻之后，倒也痛快回答道：“我不知道。”
刚才还面带笑容的白云游，脸上的微笑立马僵硬了下来。
“不知道又是什么意思？”
这下轮到阿廖沙笑了，她带着职业操守的微笑，习惯性地再一次把手插在口袋里，就像是逃避问题那般，整个人蜷缩在椅子里做防守姿态，然后礼貌地回答道。
“尽管不知道多久才能治好你原本的身体，但现目前你不是有了新的肉体吗？在意识链接没出问题之前，这具身体我可以向你保证，她的基因极其优良，数值表现绝对远超你的想象。”
“那你的意思是...”白云游试探性的问道。
阿廖沙眼看事情瞒不住，也点头承认道：“最好做最坏打算，比如，做一辈子女人？”
“无良老太婆！我要掐死你！”哪怕是想要自欺欺人，白云游也意识到了自己上当了。
眼看着对方居然真的像是个小女孩那般哈气，活力四射地直接跳上了椅子，不顾美少女形象地坐在了自己的腰上手舞足蹈要掐死她，阿廖沙连忙伸出手来抵挡着对方的‘攻势’，接着竭尽全力为自己辩护道。
“冷静点！听着，你现在意识才刚转移，激素水平异常会导致意识海和身体会脱钩的！灵肉分离后，你就会死的！”
会死？！
听到危害之后，白云游也愤恨地放弃了掐死阿廖沙的想法，同时她也察觉到了，在转换了身体之后，她的精神似乎也变得不像是之前那么稳定和理性了。
活泼的少女本性似乎是刻在了这具身体里的基因，而这种活泼的感觉，也让他一时间很是熟悉。
意识到这一点，她也带着些许不妙的猜想问道：“阿廖沙，我再问你一件事——”
“怎么了？”
“我现在的这具身体，是谁的？”
“算是你自己的吧，是年轻时候的你自己，不过加上了我的一点基因。”阿廖沙微微一笑，自夸的说道：“所以，这具肉体，算是你和我的亲生女。”
啊？
这还是中文吗？
趁着白云游还不太能理解这段话的空隙，阿廖沙就立马开口解释道。
“在最开始的手术里，我的确是想要为你根除你身体上的绝症，但手术之中发生了太多的意外了，你差点死在病床上。”
“然后呢？”
“然后我只能中断，开始思考如何帮你续命了，这时候我恰好想起了我的新实验内容，那就是基因结合的克隆复制人，这种复制人空空如也，能完美将来自于父母双方的意识放在体内，并且不会有排异，但光是一个人的基因克隆很难保持意识海传递的活性，于是我提取了我的卵子，还有你的DNA，克隆了我们彼此的基因。”
聊到这里，阿廖沙更是得意，“天赋，美貌,还有我引以为傲的大胸基因，这些就是被选来制造完美小女孩的必要成分，可是阿廖沙教授不小心在她调制的配方里，多加了一种成分，那就是你的DNA，因此，这具肉体就这么诞生了！”
大胸吗？
看着四十多岁还是一平如洗的阿廖沙，正所谓穷胸极恶，她倒是很好的贯彻了这一点，不过白云游实在没兴趣和她开这种玩笑，现在她最为在意的是还是另一点——
“你是怎么提取的？我的DNA？”
这一句话，让眉飞色舞的阿廖沙正在半空中舞动和比划的手停了下来，而她也一脸严肃地晃了晃自己的左手，很是冷漠地回答道：“古法提取。”
尽管身上已经没有那个器官了，可看着阿廖沙那在半空中上下摆弄的手，白云游还是感觉浑身一阵恶寒，“你的道德水平，从我们两个认识开始，就一直很低。”
并没有否认这一点阿廖沙，也无奈摇头表示，“怪我咯？为了救你，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毕竟，吕敏那时候也还在赶来的路上，而你还危在旦夕，只能立马意识转移，我也就只能用我的了。”
“打住——”白云游立马抓住了重点，她继续骑在阿廖沙的腰上，然后满脸困惑的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把我的行踪，告诉了吕敏？我的前妻？”
阿廖沙眯着眼睛，笑的很是灿烂，甚至是癫狂。
“呵，呵呵，哈哈哈——我是医生，亲爱的，如果没有病人家属的同意，我是不会进行手术的，你忘了吗？”
不妙，真的很不妙。
白云游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和阿廖沙争辩前妻算不算病人家属的冷知识了，她此刻唯一需要确认的只有一件事。
“那你的意思是，吕敏她现在已经朝着这边赶过来了？”
阿廖沙拿起桌子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平淡点头。
“那她有没有说，多久能过来？”
阿廖沙放下咖啡杯子，看了一眼手术室的大门，随后又看向了白云游。
“她其实一直都在门外等着。”
“完了，一切都完了...”
被堵门了！
连想要逃跑的念头都还没来得及升起，白云游就不得不思考另外一件事——
现如今已经变成了小女孩的自己，到底该如何和自己的前妻见面？
“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云游。”
“还有什么算得上是好消息的？”
“你女儿也在门外。”
白云游一愣，“坏消息说完了，好消息呢？我警告你，你现在就算是编，也要给我编一个好消息出来。”
阿廖沙绞尽脑汁思考了一下，随后补充了一点，“至少我的手术室是隔音的。”
“这算哪门子的好消息？”
“至少你的前妻姐和你的乖女儿，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的前夫哥和臭老爹，变成了香喷喷的美少女？”
恶啊！
恶趣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