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会大楼依旧安静得让人心生敬畏。

白牧沐跟在风纪委员身后,走在光可鉴人的走廊里,只能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和对方规律的脚步声。

他被带到了学生会办公室门口。

风纪委员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南宫璃平静的声音:“请进。”

门被推开,南宫璃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堆着一些文件。

阳光从她身后的巨大落地窗照进来,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光晕,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不染尘埃的精致人偶,而非真实的人。

“会长,白牧沐同学到了。”

风纪委员报告道。

“嗯,辛苦你了,先出去吧。”

南宫璃头也未抬,目光依旧停留在文件上。

风纪委员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的香气,与南宫璃身上的气息一致。

白牧沐局促地站在办公室中央,手指紧张地揪着衣角,等待着审判,或者说,等待着那丝渺茫的希望。

南宫璃似乎并不着急,她慢条斯理地批阅完一份文件,签上名字,将其放到一旁,这才缓缓抬起头,银灰色的眼眸平静地看向他。

“关于叶清婉同学被临时替换出生物竞赛名单的事情,”

她开口,直接切入主题,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我听苏老师说了。”

白牧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看着她。

“学生会的立场是,鼓励并支持所有学有余力的同学发展兴趣特长,参加竞赛交流。”

南宫璃的声音不疾不徐,

“原则上,我们不支持在没有充分且合理理由的情况下,临时替换已经确定的、有能力的主力队员。”

白牧沐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光亮!

会长这是……不赞同龙沁语的做法?

“但是,”

南宫璃话锋一转,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眸注视着他,

“学生会也需要尊重各科室老师和学生处基于综合考量做出的决定。尤其是,当这种决定涉及一些……非学术性的、微妙的外部因素时。”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白牧沐刚燃起的希望。

是啊,学生会再大,能大过龙家的影响力吗?

南宫璃或许不赞同,但她显然不打算,或者说不能,为了一个叶清婉去直接对抗龙沁语。

“我找你过来,是想告诉你,”

南宫璃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姿态优雅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学生会能做的,是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确保程序的相对公正,并对受到影响的同学给予后续的关注和补偿机会。例如,下个月的市级模型大赛,学生会可以优先推荐叶清婉同学参加。”

这听起来像是一种安抚,一种补偿。但对此刻的叶清婉来说,这毫无意义。

“至于你,白牧沐同学,”

南宫璃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变得更加锐利,

“我希望你能明白,你的某些行为,确实会引发连锁反应,波及无辜。远离风暴中心,不仅是保护你自己,也是在避免给他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这个道理,我希望你通过这次事件,能真正记住。”

是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会长说得对,他是灾祸的源头。

一股巨大的无力和自责淹没了他。

他低下头,声音沙哑:

“……我明白了。谢谢会长。”

“明白就好。”

南宫璃似乎满意了他的态度,重新靠回椅背,

“你可以回去了。”

白牧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学生会大楼的。

南宫璃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她给了他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和一个未来的承诺,但实质上,她默认了龙沁语的行为,并将一部分责任归咎于他的“招惹”。

连学生会会长都无法,或者不愿,真正约束龙沁语吗?

接下来的几天,学校里的气氛对白牧沐来说异常难熬。

叶清婉明显在避开他,即使偶尔视线相遇,她也会立刻移开目光,脸上的表情平静却疏离。

其他同学看他的眼神也更加复杂,同情、好奇、畏惧、甚至一丝鄙夷交织在一起。

龙沁语没有再亲自来找他,但她无处不在的掌控感却更加强烈。

他能感觉到暗处总有视线在监视着他,汇报着他的一举一动。

夏晚晴依旧时不时会来逗弄他一下,仿佛叶清婉的事情只是一出有趣的闹剧。

林小萌则还是那副天真甜美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甚至会偶尔“不小心”提到叶清婉最近好像很辛苦之类的话,在他心上反复撒盐。

白牧沐像个透明人一样,机械地上课、下课,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唯一支撑着他的,是口袋里那份周末打工赚来的钱所带来的微弱安全感,以及……对周末那份工作的复杂心情。

一方面,那是巨大的羞耻和压力来源,另一方面,那里也是他暂时逃离学校这个令人窒息的环境,能够依靠自己劳动换取喘息空间的唯一去处,尽管方式扭曲。

终于熬到了周五放学,龙沁语果然派人送来了一套昂贵的礼服,并再次提醒他明天音乐会的事情。

白牧沐抱着那个精致的礼服盒,如同抱着一个定时炸弹。

周六一早,他借口要去图书馆复习,提前离开了出租屋。

他先去了那家女仆咖啡厅所在的偏僻小巷。

站在那扇装饰着蕾丝缎带的玻璃门前,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鼓起勇气推开。

甜腻的香氛和暖烘烘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周末的白天,店里已经有不少客人。

“哎呀!小沐来了!”

莉莉姐眼尖地发现了他,立刻风风火火地迎上来,脸上堆满了笑容,

“快快快!去换衣服化妆!今天预约的客人比上周还多!好几个指定要害羞的新人小沐服务呢!”

听到“指定”两个字,白牧沐的脸瞬间爆红,头皮发麻,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再次被阿慧推进了更衣室,像个木偶一样换上那身轻飘飘的女仆装,戴上假发,化上精致的妆容。

看着镜子里那个眉眼精致、脸颊绯红、眼神怯生生的“少女”,一股强烈的割裂感和羞耻感再次涌上心头。

但他死死咬住了嘴唇,将一切情绪压了下去。

(为了能稍微喘口气……)

他不断地在心里默念,仿佛这是一句能支撑他坚持下去的咒语。

走出更衣室,踏入喧闹的店堂,工作开始了。

或许是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或许是破罐子破摔,他今天的表现虽然依旧笨拙紧张,但至少没有再把水打翻在客人身上。

他努力回忆着莉莉姐教的流程,低着头,用细若蚊蚋的声音重复着“欢迎光临,主人”、“请慢用,主人”等固定台词。

他那副明明羞耻得要命却强忍着努力工作的样子,以及偶尔因为紧张而同手同脚的笨拙姿态,反而再次精准地戳中了不少客人的萌点。

“哇!小沐妹妹今天也好可爱!”

“脸又红了!好想捏一下!”

“小姐姐,抬头笑一个嘛!给你小费哦!”

手机拍照的咔嚓声此起彼伏。

白牧沐只能死死地盯着托盘,假装什么都没听到,脸颊烫得可以煎鸡蛋。

期间,他甚至不小心把一桌客人点的“巧克力芭菲”听成了“呛炒吧噗”,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也让莉莉姐哭笑不得。

忙碌的时间过得飞快,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煎熬双重叠加。

但当他中途休息,躲在后台角落,捏着莉莉姐提前塞给他的厚厚一叠远超普通兼职的日结工资时,那种实实在在的触感,又带来一种扭曲的安心感。

(至少……房租和生活费……暂时不用担心了……)

下午四点,他的班次结束,他几乎是冲进更衣室,用比上次更快的速度卸妆换衣服,仿佛要蜕下一层沾满糖霜和羞耻的皮肤。

当他重新穿上自己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走出员工通道,重新呼吸到小巷里微凉而真实的空气时,他才感觉自己终于又活了过来,尽管身心俱疲。

然而,轻松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因为晚上,还有另一个“战场”在等着他,龙沁语的奖励——那场注定让他如坐针毡的私人音乐会。

他看了一眼时间,距离音乐会开始还有三个多小时。

他需要赶回出租屋,换上那套昂贵的礼服,然后等待龙沁语的车来接他。

一想到要穿着那身格格不入的衣服,待在那些光鲜亮丽的人群中,时刻承受龙沁语的掌控和可能出现的各种目光,他就感到一阵胃痉挛。

但他没有选择。

他握紧了口袋里那份带着体温的工资,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小巷,融入了周末喧嚣的人流。

白天的小沐已经消失,夜晚的白牧沐,必须去面对另一场属于他的无声演出。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下班离开之前,一个穿着欣恒中学制服、身影高挑显眼的红发少女,正巧和朋友们说笑着拐进这条小巷,似乎是被巷子里某家新开的动漫周边店所吸引。

夏晚晴漫不经心地扫过街边的店铺,目光掠过那家梦幻女仆咖啡厅的粉红色招牌时,随意地往里瞥了一眼。

就在那一瞬间,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刚刚打扫完一桌卫生、正端着空托盘走向后厨的一个娇小背影上。

那个穿着繁复女仆裙、戴着黑色长假发的侧影,那过分纤细的腰肢和略显僵硬的步伐……

夏晚晴的眼眸微微眯起,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玩味而危险的弧度。

“哦呀?”

她低声自语,声音里充满了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

“这难道是……我们那位安静又害羞的小可怜?”

她身边的同伴好奇地问:

“晚晴,怎么了?看到熟人了?”

夏晚晴收回目光,红唇边的笑意加深,却没有回答,只是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没什么~好像看到一只偷偷跑出来玩的小猫而已~走了走了,去看手办!”

她看似被同伴拉走了,但离开前,又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家女仆咖啡厅的招牌,眼神灼热,仿佛锁定了猎物的猎人。

一个意外的发现,或许将为接下来的一周,掀起更加汹涌的波澜。

而此刻的白牧沐,对此还一无所知,正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向他今晚不得不赴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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