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六年了。
程默，不，应该叫疏月如今的胧月仙子，站在云缭雾绕的惊鸿峰巅望着下方白玉铺就，一直延伸到山门外的巨大广场，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比这峰顶终年不化的积雪还要冻人。
广场上人头攒动，今日是沧澜剑宗十年一度的开山收徒大典，修真界适龄的少年少女们汇聚于此，渴望鱼跃龙门。
灵气氤氲，仙鹤清唳，一副仙家鼎盛气象。
可这一切落在疏月眼里，跟催命符没什么两样。
她身上一袭月白流仙裙，面容被一层若有若无的灵雾遮掩，只隐约可见清丽绝伦的轮廓，以及那双……在全场修士看来是清冷孤傲的眼眸。
只有疏月自己知道，那灵雾后面，是一双怎样瞳孔地震努力维持着不崩坏的眼睛。
救命！今天！就是今天！
他，程默，一个倒霉催的穿越者，好死不死重生成了游戏里那个顶着“胧月仙子”高贵名头，实则是专门用来衬托真千金女主苏晚晴善良美好，最后被女主及其后宫团联手挫骨扬灰的恶劣女配NPC！
回想这六年，她过得那叫一个提心吊胆，日夜不休。
靠着对游戏初期剧情和功法设定那点微薄的记忆，以及这具身体本身还算不错的资质，她玩命地修炼，卷得同门弟子哭爹喊娘，生生把“胧月仙子”这个名号卷成了修真界年轻一辈第一人，还提前混上了长老之位。
图啥？不就图能在主线剧情开始前拥有足够的力量，远远躲开这群天命之子，苟住一条小命吗？
她原本计划得好好的凭借长老身份，今天大选走个过场，绝对不看那几位关键人物一眼，不收任何可能与主线有关的弟子，彻底从源头杜绝交集！完美！
然而……
疏月的指尖在宽大的袖中微微颤抖。为什么心跳得这么慌？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脱离掌控的预兆？
下方，选拔环节已过，新弟子们正依序上前，由各位长老峰主审视。
高台之上，并非只她一人，左右还坐着几位同门长老。
“啧，这一届苗子倒是不错，有几个筋骨绝佳的，合该入我体修一脉。”
身旁，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满意。是主管炼体的玄石长老，他摸着下巴，目光灼灼地盯着台下几个身材健硕的少年。
对面，一袭青衣，摇着折扇的玉衡长老轻笑出声：“玄石师兄，收徒看的可不光是筋骨皮囊，心性悟性更为重要。你看那蓝衣的小姑娘，神魂清澈，于符箓一道定然天赋异禀，合该入我天枢峰。”
“符箓有什么好？尽是些躲在后头的把戏！”玄石长老哼了一声，“真正的修士，当以力破巧，一拳破万法！
“莽夫之见。”玉衡长老摇头，扇子摇得更惬意了些，
“胧月师妹，你说是也不是？哦，我倒忘了，师妹你剑道无双，怕是瞧不上我们这点微末争执。”
突然被点名的疏月：“……”
她端坐如山，连眼神都没偏一下，灵雾后的嘴角却微微抽搐。微末争执？你们吵归吵，别叫我啊！我现在只想当个透明的背景板！
另一位面容清癯，气质更沉稳些的清虚长老打圆场：“好了好了，二位师弟，莫要在新弟子面前失了分寸。
不过话说回来，胧月师妹门下至今还空无一人，今日或许能寻得一两位佳徒，继承你的剑诀。”
清虚长老语气温和，带着善意的调侃：“只是不知怎样的俊才，能入得了我沧澜剑宗第一仙子的法眼？”
几位长老都笑了起来，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疏月。显然，这位年纪最轻，修为却高得离谱，偏偏还冷淡得近乎避世的师妹，是他们共同的好奇点。
疏月只觉得那些目光跟针扎一样。她勉强维持着清冷人设，从喉间轻轻“嗯”了一声，音调平稳无波，多一个字都不敢说。
内心早已疯狂吐槽：谢邀，并不想收徒，尤其不想收下面那几位！求你们专注抢人，无视我吧！
然而，老天爷显然没听到她内心的哀嚎。
执事弟子清朗的声音响起：“下一个，楚逸，年十七，金火双灵根，筑基中期。”
疏月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一口巨钟狠狠撞了一下。
来了！游戏一号男主！未来的剑道至尊！苏晚晴的后宫之首！也是后期亲手废她修为、把她扔进万魔窟的狠人之一！
她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将视线投向台下。
少年一身玄色劲装，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朗，眉眼 间带着一股锐利的锋芒。
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少年忽然抬起头，目光直直迎上高座上的她。
那眼神……灼热，专注，带着一种……崇拜？
疏月瞬间头皮发麻！不对！这眼神不对！
她下意识地想移开视线，却已经晚了。
众目睽睽之下，那名为楚逸的少年，大步上前，越过所有新弟子，径直走到惊鸿峰主座的正下方。
然后
噗通！
他竟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膝盖砸在白玉地面上，发出清晰无比的声响。
整个广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汇聚于此。
少年仰着头，声音掷地有声，回荡在寂静的山峦间：
“弟子楚逸，仰慕胧月长老已久！恳请长老收弟子为徒！弟子必勤学苦练，继承师尊衣钵，此生此世，绝不叛离！”
疏月：“咳！咳！咳！”
她感觉自己的魂魄好像被这一跪直接震出了天灵盖，在空中飘荡。
高座上的清冷仙子，身形似乎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周身那层清冷的灵雾都紊乱了一瞬。
“嗬！”旁边的玄石长老倒抽一口冷气，铜铃大的眼睛瞪得更圆了，“这、这小子……有胆色！”
玉衡长老“啪”地合上折扇，脸上满是惊诧和玩味：“金火双灵根，筑基中期……根骨心性皆是上上之选，竟如此决绝……胧月师妹，你这魅力，当真让我等汗颜啊。”
连最沉稳的清虚长老都抚着长须，面露讶然：“此子道心甚坚，竟是直冲师妹而来。”
长老们的低语像背景音一样嗡嗡响，疏月一句都听不进去了。
收你为徒？！继承衣钵？！绝不叛离？！你将来明明会为了苏晚晴把我挫骨扬灰啊大哥！剧情！剧情崩大发啦？！
就在这死寂之中，一道轻柔又带着几分怯怯的女声，小心翼翼地从新弟子人群中响起：
“那个……师姐……”
疏月僵硬地，一点点地，循着声音扭过脖子。
只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浅绿衣裙的少女，正怯生生地望着她。少女容貌清秀，眉眼干净，正是游戏女主，晴晚！
晴睌似乎被全场骤然聚焦的目光吓到了，脸颊泛红，但还是鼓足了勇气，看着高座上那位如皓月般清冷遥远的仙子，眼睛亮得惊人，满是纯粹的憧憬和渴望：
“师姐…你，你的剑真好……我，我能……以后与你学剑吗？”
玄石长老看得直挠头：“这又是什么情况？”
玉衡长老扇子也不摇了，眼神在跪着的楚逸和站着的睛睌之间来回扫视，唇角笑意更深：“有意思，真有意思。师妹，看来你今天注定要热闹了。”
疏月看着女主那纯粹的眼神，听着那 软糯的“师姐”和“学剑”的请求
脚下是未来男主灼热得快要燃烧的跪拜，耳边是同门长老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侃……
她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啪”一声，彻底崩断。
仙雾缭绕中，胧月仙子周身的气息冰冷依旧，唯有她自己能听见，内心那声响彻云霄、绝望至极的哀嚎
我！的！苟！命！剧！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