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挠挠头，不知道吴懿打算搞些什么花样；费祎抱手靠墙，冷眼旁观，蒋琬在远处摇着扇子，笑而不语。

短短几个呼吸间，有了系统赞助读心能力帮助，加之这几日经历也让她提高不少的诸葛桉便想通了吴懿说这话的关节。

于公，刘禅跟魏延刚刚说的确实很不靠谱——你不能把大军全裁了。

就算有火药，你也不能靠几千人跟魏军几十万兵对打。

火药需要人操作，为了保护操作火药的工匠，你需要额外的人员作为护卫；为了保持军队的战斗力，你还需要更多人运输补给和干杂活，然后，为了保护这些人，有需要额外的护卫，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而且，蜀汉面临的战争威胁不止一条。

蜀主全制巴蜀，置益、梁二州，有郡二十二，以汉中、兴势、白帝并为重镇。武侯治蜀，东屯白帝以备吴，南屯夜郎以备蛮，北屯汉中以备魏。

汉中方向北接秦岭，是魏军南下的主要通路，依托汉中盆地的山川险要，以定军山、褒斜谷为核心囤积大军机动防御把魏军挡在成都平原外，是蜀汉防御的基本策略。

多则10万，少则5万，蜀汉几乎全部的家底都放在这。

东南方向，面对吴国方向的大军集结地在白帝城，或者说永安。

此白帝就是刘备托孤的那个白帝。这里卡在三峡西口，遏住长江，《水经注》有云：昔廪君浮土舟于夷水，据捍关而王巴。是以法孝直有言:鱼复捍关，临江据水，实益州祸福之门。

当年刘备就是沿着长江逆流而上入的蜀，在荆州被陆逊打回去后，也是在白帝收整部下打的后卫战。这块卡在东吴入蜀的必经之路，所以即使是诸葛亮主政与东吴交好，两边如胶似漆的时候，蜀汉也会在这里安置一支偏师，多的时候有三四万，少的时候也得有一两万。

而后，就是南蛮了。

所谓南蛮就是南中地区（云南、贵州、西藏各一部）居住的少数民族，诸葛亮南征和七擒孟获就是对付这些人。

南征之后，蜀汉在当地与各个土司部落达成和解，朝廷不多干预土司的内部事务，土司每年上贡义务兵，彼此相安无事，关系上有点类似罗马帝国跟蛮盟。

既然是蛮盟，就有可能叛乱。诸葛桉印象里正史上没有更多有关南中后续有叛乱的记载，但谁知道是不是前人春秋笔法，谁知道自己穿越引发的蝴蝶效应会不会引发此时间线蜀汉发生蜀汉特色的条顿堡森林之战，所以这块的兵你也不能省。

然后你还需要一支战略预备队准备随时增援。

所以说蜀汉至少需要四支各自基本独立的野战军团才能满足防御需要——随便大裁军，就算裁下来的人全部转为府兵当预备力量，也是是要出乱子的。

于私，更加简单。

就算看起来再艰苦奋斗，蜀汉依然是一个兵为将有的早期封建国家。将军手下的部曲不只是能作战的士兵，还代表能从朝廷那得到多少钱粮和政治支持。

裁军，就是在裁他们的钱和权。

先前朝会时吴懿等人没有在蒋琬提出要休养生息裁撤军队时候跳出来表示反对，一是他们也清楚国家的状态，知道不能太过火，二则是当时有魏延杨仪跳出来当出头鸟，他们也乐见看到这两个不招人喜欢的家伙被诸葛桉吊起来抽。

但火药的出现，让他们不得认真。

这玩意，真能掘了他们的根。

火药面前，一个征战十余年的老兵和一个培训三两个月的农夫没有区别，在场的人都是老将，自然明白这代表了什么。

而且，火药这东西威力如此巨大，丞相肯定要把技术牢牢的攥在自己手里。

我们准备了一场最棒的军事革命，猜猜谁没有收到邀请？

这意味着通货膨胀，货币贬值，也就是没有搭上火药快车的将军手中军事资本的相对缩水。

那么，就要从这个角度出发说服他们。

诸葛桉的手轻轻压在了刘禅的肩膀上。少年的身体微微一颤，但那股隔着衣料传来的稳定力量，让他原本有些慌乱的眼神安定了下来。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诸葛桉，后者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他稍安勿躁。

诸葛桉向前走出半步，目光平静地迎向吴懿。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诚恳真挚。

“吴将军的忧虑，我明白。”

首先，肯定对方，让对方放下抵触情绪，变的容易被说服。

“火药此物，威力固然惊天动地，但若说我大汉光复之大业，全系于此一物之上，那便是将士卒之勇、将军之谋置于何地？北伐中兴，最终依靠的，还得依仗诸位将领用心，全体士卒用命。”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抬高了在场的武将，又巧妙地将火药的地位从吴懿口中的唯一仰仗拉回到更符合实际的辅助工具的层面。暗示他们诸葛桉不会让老将们‘立正、稍息、靠边站’，提高吴懿等人的安全感。

吴懿紧绷的面部线条柔和了些许，他身后的王平和马岱也露出了认可的神色。

诸葛桉继续说道，举起羽扇在身前画了个圈。

“各位将军都身经百战，想必明白一个道理。这世上没有一招鲜吃遍天的打法。今日我军用火药能炸塌土墙，明日司马老贼是不是就要筑起三丈厚的石墙？若我们只会这一手，岂不是又回到了原地，眼睁睁看着敌人在坚城之后嘲笑我们？”

她顿了顿，视线扫过众人若有所思的脸，评估众人的反应。

——很好，现在他们都在思考怎么如何克制火药，没人合计裁军的事了。

“所以，此物真正的威力，不在于能炸开多厚的墙，而在于其可以千变万化。用火药炸城墙，魏军会想出破解之法，那我大汉就必须在他们想到之前，想出更多、更奇、更让他们意想不到的用法。让他们疲于奔命，永远跟在我军的身后。这，才是致胜之道。”

“所以，吴将军。”

诸葛桉炯炯有神的双眼闪出金芒。

“您先前所说此物是大汉中兴唯一指望，实在是多虑了，火药此物，不仅要用，还要多用，一边用一边改进我们的战术，这才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