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似乎都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爱子站在原地。
她能感到自己背后高领毛衣下的肌肤，因那描述而泛起一层薄薄的、难以言喻的凉意。如同蛇爬过般。
十年前的浩劫。
她知道那个夜晚对金刚院意味着什么。
那几乎……是灭顶之灾。
“所以……”莲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疲惫后的空洞与更可怕的冷硬，“你明白了？这就是那狗东西干的好事。”
“而那个混账老爹……却像只缩头乌龟！”
“……一点……半点……报仇的意思都没有！”
说什么‘放下仇恨’……说什么‘遵循空寂’！！”
他从喉咙深处挤出饱含着轻蔑与恨意的嗤笑。
“……他不去报仇……”
“……就由我亲手……”
他没有说出那个词。
但那份不择手段、不顾生死也要将“虚梦魇”拖入地狱的决心……
如同实体一般在这死寂的教室中流淌、弥漫。
鸦羽玄伸手轻抚莲的肩膀，仿佛想为少主的痛苦分担些什么，脸上是难以言喻的哀伤。
莉莉脸上那纯真甜美的笑容，似乎……凝固了一瞬？
那双如同被雨水洗过的明亮大眼睛深处，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
像被石子惊扰的湖面。
涟漪之下……
是不符合她这个年龄应有的……一丝冰冷、深邃、难以名状的……
……幽暗。
她的头微微垂下。
蓬松的双马尾遮掩了小半脸颊的轮廓。
阴影投在她精致的五官上，形成一种极其微妙的切割。
当她再次慢慢扬起头时。
那张纯真的小脸上。
只剩下。
……纯粹的惊惧。
……以及如同受惊小鹿般的、即将溢出眼眶的……泫然欲泣。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光影交错下产生的视觉误差。
“另外……”
爱子等莲说完，也垂下了眼睑，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安静的阴影，过了一会儿她重新开口，声音更显低沉些。
“……还有未经完全证实的关联报告……”
她的目光掠过九十九透，带着一丝询问的意味。得到对方极其轻微、几乎不可见的点头后，她才继续说道：
“……一年前……”
“……东京警察组织下，规模最大的、同时也是我们退魔师与世俗权力合作的关键据点——‘零课’……”
“……其大部分成员……包括当时任职的精英退魔师……”
“……同样在一夜之间……死伤惨重，几乎无法维持组织架构……”
“尽管调查陷入停滞……”
“……但其中多位幸存者……和灾难现场的残留痕迹……”
“……报告分析指出，其表现与‘虚梦魇’的破坏特征……有着一定的相似性，但同时也有一些矛盾的地方，所以目前还无法确定是‘虚梦魇’所为。”
最后的尾音落下。
爱子感觉喉咙有些干涩。
她看向九十九透：“我的发言……结束了。”
“非常好！”九十九透响亮地击了一下掌，脸上是毫不吝啬的灿烂笑容，仿佛刚才那惨烈的叙述只是背景音，“不愧是爱子同学！说的很完整！”他毫不顾忌爱子那清冷的脸，夸得亲热直白，“啊，对了对了——”
他转向还在因莲的叙述而面色微白的莉莉：
“小莉莉，这下明白了吗？那个「虚梦魇」……可是个超级麻烦、超级任性的问题儿童呢！大家以后要是撞见，记得立刻向老师求救哦！千万别学某些同学去硬碰硬，会~死的很惨的！”
他用一种谈论淘气小孩般轻松的口吻警告着，目光却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教室里那个沉浸在仇恨中的身影。
随即又转向爱子和铃：
“啊！差点忘了正事！昨天的豚鬼事件报告！爱子同学，铃！记得快点写好交上来哦！”
“是…”
“知道了……”
爱子和铃同时应道，一个冷淡，一个显得昏昏沉沉。
“那么，小莉莉，”九十九透转向粉裙白袜的少女，“还有问题吗？”
“嗯~谢谢九十九老师和爱子姐姐~还有莲哥哥的解答~”莉莉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如同小天使般甜甜一笑，声音清亮悦耳。
“莉莉已经非常清楚那种可怕的怪物的危险性了！绝对不会傻傻去撞上的！”
她乖巧地坐回位置，蓬松的洛丽塔裙摆在椅子上铺开一个小小弧面。
九十九透脸上的笑容似乎更灿烂了一点。
“那~么——”
他拖长调子。
“……虽然气氛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沉闷啦……”
他摸了摸下巴，似乎有点苦恼。
“但是课还是要上的嘛！”
“下面让我们……”
咚！
他的话被一声沉闷的声响打断。
循声望去。
教室后面……
穿着红白改良巫女服的金发双马尾少女……
铃……
不知何时，
脑袋已经重重地砸在了摊开的巨大课本上。
枕着冰冷坚硬的纸张。
她的小嘴微微张开，发出极其细微、均匀的……
……呼吸声。
“……zzzzzzzzz……”
睡着了。
似乎是刚才暴怒和战斗的紧张感耗尽了她本就因昨天任务感到疲惫的精神，加上被莲的惨烈叙述冲击带来的心灵疲劳，让她终于支撑不住。
在这片凝固着伤痛和仇恨的余波里……
……居然酣然入睡？！
爱子无声地叹了口气。
伸出裹着细腻黑裤袜的脚。
用脚尖，小心地……
从下面……
轻轻踹了踹旁边御币岛铃裹着红袴和白袜的小腿。
那动作轻微得如同触碰一只打盹的猫咪。
“……御币岛前辈……”
清冷的声音压低了些许。
“…………”
讲台上的九十九透看着这一幕，那只露出的湛蓝色眼睛眨了眨。
随即，一抹极其无奈又纵容的淡笑勾勒在他的唇边。
那笑容深处……
似乎藏着看透一切的……
洞澈。
他抬起手指，轻轻在自己的薄唇上，比了一个——
“嘘……”
教室里彻底安静下来。
“——好啦——！”
九十九透的声音突兀地拔高，带着一种刻意扬起、驱散阴霾的轻快：
“……那些想好好听课的同学~耳朵竖起来吧！”
“……想睡觉的嘛……”
他意有所指地，朝后面睡得香甜的某人投去飞快的一瞥。
“……只要不被梦魔拐跑……”
“……就请……”
“……好好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