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掺杂着几声礼貌性的回应。这在人员流动性本就不定、时常因任务而缺席的退魔塾实属常态。

随后踏入教室的两位青年,瞬间让这片空间的磁场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率先走在前面的是一位看起来不到20岁的青年。

一头桀骜不驯,黑色与暗金挑染的短发,在室内灯光下隐隐反着冷光。

一只耳朵上挂着盘踞的蛇骨状银质耳钉。

骷髅头图案的黑T恤和磨损痕迹明显的牛仔夹克,透着一股街头朋克风的野性不羁。紧抿的嘴唇和紧蹙的墨色剑眉昭示着他此刻极端不耐烦的情绪。

“啧。”他不轻不重地嗤了一声,勉强挤出两个字:“…龙堂寺莲。”

简洁,冷淡,透着拒人千里的疏离。

落后他半步的青年则完全是另一幅光景。

红发如同燃烧的火焰,蓬松而张扬。

脸上却挂着无懈可击的、如同冬日暖阳般和煦的笑容,与同伴的冰冷形成了刺眼的对比。身材也比前者稍高。

“我家少主是「金刚院」的嗣子。”红发青年——鸦羽玄笑容不变,微微欠身行礼,那姿势如同经过千锤百炼般恭敬而标准,“虽然外表看起来有些不太好接近,但实际上是个非常善良纯真的好孩子,性格嘛……唔,有点别扭而已。”他语气轻快,仿佛在介绍自家饲养的某种稀有但脾气大的名贵宠物,”请大家多多指教。”

他直起身,目光明亮而真诚:“我是鸦羽玄,同样来自金刚院,是侍奉少主的随从。以后也请各位前辈同僚多多关照了!”

“金刚院?!”

鸦羽玄话音刚落,教室里就响起了极其轻微的抽气声。

即便是对关东退魔界了解并不深入的人,也绝不可能没听说过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号!

金刚院!

是与关西精通阴阳术的土御门家所齐名的、关东地区的“护法名刹”。不仅是在俗世中拥有庞大产业与影响力的寺庙,更是传承近千年的古老退魔世家之一!

门人弟子众多。

其渊源始于平安时代末期自大陆东渡而来、为镇守东国妖邪所立的古刹,虽以僧人形象示人,却深谙佛门诛邪秘法,根深叶茂,在退魔界、世俗界皆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只是听说十年前遭遇了一场惊天变故,核心弟子折损颇众,元气大伤,行事也比过往更加低调……

没想到这位看起来像不良少年的金发青年,竟是这庞然大物的继承人!

爱子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无意识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这身份带来的沉重分量,绝不像“嗣子”两个字表面那么简单。

“啰嗦死了!玄!”被称为少主的龙堂寺莲额角青筋暴起,显然对鸦羽玄的“注解”极为不满,回头厉声呵斥,“谁说需要介绍‘金刚院’了?!谁允许你擅自说多余的废话了?!”他烦躁地抓了抓染着金星的头发,凶狠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枪口扫过教室里的每一张脸,最终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落在讲台旁始终笑眯眯的九十九透身上。

“再说了,”他的声音染上浓浓的嘲讽和鄙夷,“我加入这个狗屁协会的培训所,可不是来陪某个不正经的眼罩男玩什么老师学生过家家的!”他的话语尖锐如刀,手指直接指向了九十九透的鼻尖,“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通过关东协会内部的情报,找到并亲手祓除那只该死的‘虚梦魇’!”

他眼神里的冰冷与愤怒毫不掩饰。

“哈——?!!!”

暴烈的金炎瞬间在铃的翠绿眼眸中炸开!

九十九透是她的恩人,也是她最为尊敬的指导者!

侮辱他比直接抽她一耳光更让她生气!

少女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

“你这算什么态度?!戴耳钉染黄毛的佛门败类、不守清规的小混混!”她尖利的声音回响在教室,“竟敢对九十九老师大放厥词!虽然他性格是有点玩世不恭(不正经)……”

铃的气势一顿,仿佛自己也意识到这个说法对维护形象有点背道而驰,声音不由自主低了几分,但还是梗着脖子、涨红了脸吼道:“……而且还经常迟到……但是!!!”

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像是在给自己和对方鼓劲:

“——他是个好老师!!!!!”(少女最后的三个字喊得有点虚)

“呵。”龙堂寺莲的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刻薄的弧度,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他把金色双马尾的少女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目光停在那条经过改良、裙裾高度远低于传统巫女标准的深红袴,以及那头过于耀眼的金发上。

“呵。” 龙堂寺莲的冷笑更加刺耳,金棕色的瞳孔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哦?说我是败类?” 他讥讽地歪着头,语带挑衅,“那你这个把神圣的巫女服穿成廉价Cosplay秀(指女仆咖啡店之类的)短裙、还顶着一头这么扎眼金毛的‘巫女’大人,又算什么货色?”

他的目光如刀,钉在铃的金发上,。

随即,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眼神中的轻蔑瞬间转化为一种更为深沉、更为赤裸的厌恶——

“……金发。哼,原来如此。”

莲的嘴角向下撇着,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

“—— 你就是那个 “九尾的”,“狐妖巫女”御币岛铃?”

他称呼的不是名字,而是一个带着污秽意味的代号。

“!!!”

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刺穿!

铃的脸色瞬间褪去所有愤怒的红潮,变得如同死人般惨白。

在莲说出称号的瞬间,教室里的空气陡然冻结,随后微微骚动起来,隐隐传来压低的抽气声和 "真的是她..." 的窃语。

那些厌恶的眼神,轻蔑的称呼……仿佛将她最不堪回首、最隐秘的伤疤赤裸裸地撕开,暴露在空气中!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疼得无法呼吸。

“呜……你……!”

铃喉咙里发出破碎的、类似于野兽受伤般的呜咽,甚至无法说出完整地反驳。

那双翠绿的眼眸先是因为愤怒急速放大,随即被巨大的伤痛压得微微涣散。

但下一刻——

对方话语里的精准打击和那份赤裸裸的厌恶眼神,如同毒针刺穿了她的自尊。

“龙堂寺莲……”

铃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被深深刺伤的戒备,手指却已稳稳地扣紧了随身携带的那枚神楽铃。

理智的弦崩断!

一股庞大而粗暴的灵压骤然从铃娇小的身躯中奔涌而出!

嗡——!!!

神楽铃在她手中发出尖锐到刺破耳膜的清鸣!

淡金色的灵光如同灼热的液态火焰,翻滚沸腾,瞬间在她身周形成狂烈的灵力风暴!

课桌上的纸张被吹得翻飞!

空气都在这股力量下哀鸣、扭曲!

如同被点燃的火焰!

“给我……闭上你的臭嘴!”

铃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低沉,翠绿的眼瞳中只剩下燃烧的愤怒!

“啧。”

面对排山倒海而来的恐怖压力,龙堂寺莲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只有被冒犯和被激怒的冷厉。

刷啦啦——!

他手腕一抖,一条漆黑沉重的三截棍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

只见他双手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和手法,一甩、一拧、一扣!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嵌合声,那三截棍竟瞬间变形重组!

前端弹射出一道闪烁着危险寒光的金属枪刃!

一柄长度超过两米、通体幽黑、枪刃如毒蛇獠牙般的长枪——赫然出现!

“嗡……!”

一股如同山岳临渊、浸染着古老佛光与金刚怒意的灵压同时从莲身上缓缓溢出!

形态不似铃那般狂暴燃烧,而是仿若古寺钟声震荡开来的无形力场!

轰——!

赤金色的狂暴烈焰——对峙着——深灰色的不动山岳!

两股性质迥异却都同样强大的灵力在教室中心猛烈地对撞、挤压、摩擦!

仿佛空气都被撕裂!

发出不堪重负的刺耳尖啸!

无形的气流卷起地上的尘埃碎屑!

鸦羽玄脸上挂着无奈的笑容,似乎再说少主你又来了,但他脚下却踏进一步,如同忠实沉默的猎犬,紧紧守护在龙堂寺莲的身侧,身上的气息陡然变得锐利!

另一边。

一道纤细的黑色身影已然如同最坚固的屏障,悄然立在铃的身侧。

是爱子。

她那头及臀的浓密黑发在这狂暴的气流中猎猎飞扬。

先前挂在桌上的黑色打刀“月影”,不知何时已被她稳稳握在右手。

刀并未出鞘,但那冰封般的姿态,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庇护。

同时,在铃的左右两侧,两道若有若无、带着强大威慑力的气息悄然弥漫开来。

一侧灼热如熔炉烈焰,空气隐隐扭曲升腾,似有巨大火狐的身影在其中舔舐爪牙。

另一侧幽邃如极地寒渊,空气骤然冰冷,隐有银灰灵狐的锐利眼瞳在阴影中闪烁。

式神阴、阳虽还未召唤,但力量已如同蓄势待发的火山,悄然锁定了那敢于羞辱铃的敌人!

整个房间凝固成一个巨大、充满毁灭张力的火药桶。

只待一点火星!

便会——

“啪!啪!啪!”

清晰、稳定、带着令人心悸穿透力。

三声干脆利落的击掌声。

如同无形的重锤,精准无比地砸在了那两条即将被彻底撕裂的理智之弦上!

嗡——

赤金色的狂炎,熄灭。

深灰色的山岳,消散。

狂暴的灵力戛然而止,翻飞的纸屑无力飘落。

所有人僵硬地循声望去。

讲台旁,九十九透脸上的懒散笑容分毫未变。

甚至那只露出的湖蓝色眼眸里,依旧是那派云淡风轻。

仿佛刚才那足以让普通人昏厥的灵压碰撞,不过是几缕拂面吹过的微风。

“哎呀呀……”他揉了揉自己那头银白色的卷发,语调依旧是那副懒洋洋、不着调的模样,“……一见面就玩得这么火辣?年轻真是好啊~打情骂俏都这么有气势?”

打情……骂俏……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被这句不着边际的话冲得无影无踪。

龙堂寺莲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握紧长枪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

铃的脸则是瞬间红透,一半是羞一半是怒,指着莲“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爱子紧握着刀鞘的手慢慢放松,但指间仍旧残留着丝丝寒意。

玄则轻轻揉着太阳穴无奈地笑着。

九十九透仿佛毫无所觉,依旧笑眯眯地,视线轻飘飘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爱子缓缓将视线从这位看似永远没个正型的白发老师身上移开,重新落回课桌。

她将刀放入剑袋,坐回座位。

只是那深棕色的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连惊讶与了然。

(不愧是……)

(能和姐姐华子相提并论的……特级退魔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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