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法兰娜的身体）僵在吱呀作响的破木凳上，低头看着那块沾着泥点、形状扭曲的“美食”。胃袋深处属于魅魔的高贵味蕾在疯狂尖叫抗议！这玩意儿散发出的土腥味混合着植物根茎腐败的酸气，简直是对魔王御厨毕生功力的亵渎！可旁边阿木那小子，眼睛亮得像饿了三天的野狗，喉结上下滚动，吞咽口水的咕噜声清晰可闻。
“……多谢。”喉咙里挤出干涩的两个字，指尖捏起那块烫手的“山珍”。入手粗糙湿黏，像捏了块风干的牛粪。灵魂的法在咆哮：老子当年在王都宴会上啃的都是龙肋排！现在沦落到……闭眼，心一横！张嘴！
“咔嚓！”
一股浓烈的、如同生啃烂树皮混合着发酵沼泽淤泥的怪味瞬间炸满口腔！粗糙的纤维渣滓塞满牙缝！胃里翻江倒海！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硬是把那口混合着泥腥味的淀粉团子咽了下去！喉咙被刮得生疼！
“好吃吧？”村长浑浊的老眼满是期待。
“……嗯。”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感觉胃袋在抽筋，“……风味独特。”
卡里克蹲在墙角，巨大的蝠翼把自己裹成个灰绿色的茧，只露出半根闪烁着鄙夷磷光的独角。沙丽丝的墨影缩在房梁阴影里，安静得像不存在。
“嗷——！！！”
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撕裂了村庄死寂的黎明！
我猛地从硬邦邦的土炕上弹起，胸前沉甸甸的两团软肉因剧烈动作狠狠晃荡，撞得锁骨生疼。窗外，混乱的哭喊、犬吠、金属撞击声混作一团！
冲出门时，浓重的血腥味混着晨雾扑面而来！村子中央的空地上，围着一圈面色惨白的村民。阿木跪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一截血肉模糊、挂着破碎粗布衣料的……手臂！？他脸上糊满了泪水和泥浆混合的污迹，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泣，却哭不出完整的音节。
地上，散落着几块被啃噬得不成形状的暗红色肉块，旁边扔着一只磨穿了底的破草鞋——是村长的！
“山……山神……发怒了……”一个老妇人瘫软在地，眼神涣散地喃喃，“……德斯特森……是德斯特森……把老骨头……拖……拖回巢里……当……当冬粮了……”
德斯特森？
“夫人！”卡里克巨大的蝠翼哗啦展开，卷起满地尘土，他凑过来压低声音，独角上的磷光急促闪烁，“是盘踞北边黑风坳那窝魔物！一群没开化的野蛮畜生！连最低等的魔物联邦公民证都考不上！整天就知道啃石头、啃树根、偶尔下山啃啃老弱病残！连我们魔王城看门地狱犬的剩饭都不屑吃！”他嫌恶地啐了一口，硫磺味的唾沫星子差点溅到阿木脸上，“死老头也是！为捡那点喂孙子的垃圾魔芋，把自己送进畜生嘴里！活该！”
“活该？！”阿木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卡里克，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你再说一遍？！”
卡里克被那眼神瞪得独角一缩，灰绿色的脸皮抽了抽，梗着脖子嘴硬：“……活……活该你们……太不容易了！”声音越说越小。
我站在原地，清晨的冷风灌进领口，激得皮肤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胸口那块黑石毫无征兆地……灼烫起来！一股冰冷粘稠的意念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
……愤怒吗？无力吗？……这具身体……渴望着鲜血……用她的力量……撕碎它们……你早该……认命了……
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戏谑的蛊惑，是克里斯残魂的低语！
“闭嘴！”我在灵魂深处咆哮！
可目光落在阿木怀里那截残臂上，落在少年空洞绝望的眼神里，落在周围村民麻木恐惧的脸上……一股混杂着憋屈、愤怒和某种更深沉东西的火焰，猛地从胸腔里炸开！烧得理智的弦嗡嗡作响！
“卡里克！”声音冷得像冰原上刮过的寒风，“带路。去黑风坳。”
黑风坳。名字比实际景象更瘆人。不过是个被风蚀得千疮百孔的巨型岩窟入口，像张咧开的、淌着涎水的怪兽巨口。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混合着腐肉、粪便和某种刺鼻矿粉的恶臭。
“就……就这儿了夫人！”卡里克捂着鼻子，巨大的蝠翼烦躁地拍打着空气，卷起一片呛人的粉尘，“那帮肮脏的穴居……”
话音未落！
“吼——！”
岩窟深处猛地窜出三道黑影！快如鬼魅！
为首的魔物，佝偻着背，浑身覆盖着暗绿色、如同苔藓和岩石混合的粗糙鳞甲，四肢着地，指爪如同生锈的镰刀，闪烁着幽光。它没有明显的头部，只在躯干上方裂开一道布满细密獠牙的竖缝，此刻正发出刺耳的嘶鸣！是德斯特森！
另外两只体型稍小，动作却更加迅捷，如同两道贴着地面飞射的毒箭，直扑卡里克和沙丽丝！
“找死！”卡里克怒吼一声，巨大的蝠翼猛地向前扇出！狂暴的气流裹挟着硫磺烈焰，如同怒涛般卷向其中一只德斯特森！
沙丽丝的墨影瞬间坍缩，原地消失！下一秒，一道极细的、仿佛能切割空间的黑暗丝线无声无息地缠上另一只德斯特森的脖颈！
噗嗤！噗嗤！
两只魔物瞬间被撕裂！腥臭的墨绿色血液和破碎的鳞甲内脏泼洒一地！
为首的德斯特森首领竖缝里的獠牙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却没有丝毫畏惧。它那布满鳞片的躯干缓缓转向我，竖缝裂开，露出里面蠕动的、如同无数蛆虫盘绕的暗红色肉壁！
“嘶……魅魔……肉……香……”含混不清、如同砂纸摩擦的意念直接撞进脑海，带着赤裸裸的贪婪和食欲，“……细皮……嫩肉……比……老骨头……好吃……”
怒火瞬间冲垮了所有顾忌！
“给我……死！”我低吼着，属于法师法的战斗本能驱使着我抬起手！意念疯狂催动！想象着曾经撕裂空间的毁灭性魔法！
嗡——
指尖……亮起了一小团……柔和的、带着暧昧粉红色光晕的……魔法光球？像节日里小孩子玩的荧光泡泡！晃晃悠悠，慢吞吞地飘向德斯特森首领……
“噗！”德斯特森竖缝里的肉壁猛地喷出一股腥臭的气流，像在嘲笑。
“夫人！！”卡里克捂着脸，独角上的磷光都气歪了，“认真点啊！您当年肢解深渊领主、把人家脑浆当烟花放的霸气呢？！用点力啊！魅惑光弹连给它挠痒痒都不够！”
粉红光球“啵”地一声撞在德斯特森首领厚实的胸甲上，炸开一小团毫无杀伤力的粉色烟雾，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吼！”德斯特森首领发出不耐烦的嘶吼，粗壮的后肢猛地蹬地！庞大的身躯如同炮弹般冲来！覆盖着厚重鳞甲的爪子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抓向我的胸口！目标……直指那两团毫无防护、在剧烈动作下疯狂颤动的丰盈！
太快了！
躲不开！
嗤啦——！
布帛撕裂的刺耳声响！
肩头的衣料连同束胸的布带被锋利的爪尖瞬间撕裂！
“啊！”一声短促的惊叫不受控制地冲出喉咙！
更糟的是，爪尖带起的凌厉风压狠狠刮过裸露的肌肤，留下一道火辣辣的血痕！鲜血瞬间涌出，顺着光滑的肌肤流淌，染红了雪白的皮肉！
血腥味……自己的血腥味……混合着德斯特森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恶臭……钻入鼻腔！
就在这一刹那——
嗡！！！
脑海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不是克里斯的声音！是更古老、更幽深、属于法兰娜本身的……本能！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极致诱惑与毁灭气息的黑暗魔力，如同沉睡的火山般从这具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深处轰然爆发！视野瞬间被染成一片妖异的深紫色！无数破碎的、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意识！
……冰天雪地……刺骨的寒风像刀子刮过赤裸的肌肤……好冷……好饿……小小的身体蜷缩在结冰的枯树洞里……视线模糊……要死了吗……
……一只枯槁的、布满冻疮和老年斑的手……颤抖着递过来半块硬得像石头、散发着霉味的黑面包……
……苍老的人类面孔……浑浊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怜悯？……“吃吧……可怜的小怪物……”
人类？救了她？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身体……自己动了！
被撕裂的衣襟在狂暴的魔力激荡下猎猎作响！裸露的、染血的胸脯剧烈起伏着！我（法？法兰娜？）缓缓抬起手，五指张开，对准了因血腥味而更加狂躁、正欲再次扑来的德斯特森首领！
指尖没有凝聚光球。
深紫色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魔力漩涡在掌心疯狂旋转！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吸力！
“以鲜血……为引……”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不再是法的低沉，也不是法兰娜的娇媚，而是一种混合了双重音色、冰冷空洞如同深渊回响的魔音，“……以绝望……为食……”
“魅魔禁术·噬魂之拥。”
嗡——！
深紫色的魔力漩涡骤然膨胀！化作一只巨大无比的、由纯粹黑暗魔力构成的狰狞鬼爪！带着吞噬一切光明的死寂，无声无息地……将扑到半空的德斯特森首领……整个攥住！
“嘶——嗷——！！！”
德斯特森首领的竖缝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恐惧的尖利嘶嚎！它那布满鳞片的躯干在紫色鬼爪中疯狂扭曲、挣扎！坚硬的鳞甲如同脆弱的蛋壳般寸寸碎裂！墨绿色的血液如同喷泉般从裂缝中激射而出！
更恐怖的是，它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仿佛所有的生命力、血肉精华、甚至灵魂……都被那只紫色鬼爪强行抽离、吞噬！
几秒钟？或许更短。
噗通。
一具彻底干枯、如同风干了千年的木乃伊般的躯壳，重重砸落在地，扬起一片尘埃。那曾经凶戾的竖缝，只剩下两个空洞的、毫无生气的黑窟窿。
死寂。
卡里克张大了嘴，獠牙上还挂着半片德斯特森的碎鳞，下巴几乎砸到脚面。沙丽丝的墨影剧烈地波动着，如同沸腾的沥青。
我（？）缓缓放下手。掌心的紫色漩涡悄然消散。裸露的胸口，那道血痕在深紫色魔力的残余光晕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消失，只留下一片光洁如初的雪白肌肤。
寒风卷过黑风坳的岩窟，发出呜咽般的怪响。
脑海里，那幅雪地里人类老妇递出黑面包的画面，却越发清晰。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