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根结底杜缘她们还是来吃饭的,之前打得再激烈也和现在进行筷子决斗的夕立抚顺大青花鱼没有半点关系,不过这仅限于“小孩那桌”,到了杜缘和江风这边,气氛明显就沉重了许多。
杜缘、江风和廿二坐在一张桌子上,眼前的饭菜热气腾腾,但桌上的三人却谁也没动筷。
廿二是主家,与江风是旧识,这一顿算是请客的家宴,必然是客方先动筷,所以廿二在等杜缘和江风。江风打量着茶馆的四周,没什么先动筷的意思,至于杜缘,emm,她尬住了。
杜缘非常不善于自己找话题,而且也不是很擅长跟第一次见到的人谈公事以外的话,所以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啥。好在廿二似乎意识到了杜缘的窘境,主动开口打开了话题。
“多谢江风小姐搭救,几年不见您还是老样子。您身边这位是……”
“初次见面,我叫杜缘。”
杜缘有些拘谨地回答。
跟陌生人做自我介绍,没有必要的话杜缘不会主动介绍自己的身份,这是杜缘的一个小习惯,好处是可以省去很多解释,坏处是跟别人可聊的话题大概率减半。
当然另一层原因是,杜缘意识到这次谈话是江风的主场,一切涉及到过去的问题杜缘都要以倾听为主,这是一个身为“外界人”的自我修养。
好吧杜缘承认她真的是想不到该说些啥。这样的场景往往会让她回想起高中时和朋友一起吃饭时遇到对方的初中同学,在二者亲切热烈的交流中杜缘往往只能报以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杜缘:过去黑暗的记忆涌现出来了,快忘掉快忘掉快忘掉!
且不说杜缘自己的脑内小剧场,江风这边在打量完茶馆内的布置后问向廿二:
“你的父亲呢?”
廿二还没有回答,江风就接着说道: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来收购这间茶馆了。”
“为什么?”廿二问。
“张先生有没有留下来什么遗物?”江风问廿二。
“都在茶馆后的屋子里,还没动过。”
没等另一边还在迷茫中的杜缘回过神来,江风就让廿二带着自己往后院走去,其余人想要跟上,杜缘说了一句“好好吃饭,实在好奇就看直播”,随后她们便又回到了座位上。
茶馆后的庭院中整整齐齐地摆了四排桌椅,再往后就是一把太师椅,一个小茶桌。
桌子上没有任何摆件,也没有什么灰尘,看起来是被人精细地打扫过,但边角处被磨掉的红漆还是暗示着眼前这张小茶桌所经历过的风霜。
或许是年久失修,亦或许是地面不平,太师椅前后各有一只凳腿微微悬空着,风一吹便前后摇晃起来,像个正在摇椅上晒太阳的老爷爷。
“指挥官,张先生的事情与你的过去有关。”江风一边走一边小声对杜缘说道。
“他算是你的前辈,你们曾经并肩作战过。”
“那之前那帮人要收购这间茶馆,也和我有关?”
杜缘问。
“有关。”
进入了茶馆后的小屋内,这里的陈设就更加简洁了。
木质的书柜上面半点漆都没有,像是纯粹的几块木板用铁钉拼成,但由于长时间的使用,木板的边缘被磨成了接近圆弧的形状。在这间屋子里的其他家具也大多是这个样子,让杜缘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住的平房。
屋子的中间是一张和外面几乎一模一样的太师椅,同样也前后各有一只凳腿微微悬空,只不过悬空的凳腿与外面的那张太师椅正好反了过来。
在江风打量着屋子内部的时候,廿二对杜缘说道:
“杜缘小姐,看您这样子是才和江风小姐成为朋友不久。江风小姐是茶馆的老客户了,我最开始在茶馆里当小二的时候就认得她。以前她总是隔几天就和她的指挥官来一次,多数时候都是来听家父的书,后来就很少来了,只是老爷子过寿的时候才会偶尔来祝贺一次。”
杜缘大概猜到了廿二说的“指挥官”是谁,只是看到眼前廿二衰老的模样,突然发现自己的过去远比想象的更加遥远。间隔了几乎两代人的记忆,真的还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吗?
江风很快就打量完的房间内的陈设,回过头来对廿二说了声“节哀”,随后又问道:
“张先生留下了一些东西被他埋在了院子里,我可以拿走吗?”
“什么东西?”廿二问。
“一个信物,还有一封文件。”
江风回答。
“拿吧,既然他没有将这些东西告诉我,想必那些东西就是留给江风小姐的了。”
在得到廿二的许可后,江风走到了院子里,对照着院子和屋里的东西不断修正位置,最后从舰装中拿出铲子就向下挖了下去。
杜缘发现江风站的位置,正好是两张太师椅翘起的凳腿连线的交叉点,这里的土质相对于周边更加疏松一些,最明显的标志就是相较于周围明显密集一些的荒草。
庭院正中的杂草一般很难长起来,只有少数的几种茎伏在地上的植物可以正常生长,而在江风挖掘的位置,有几棵杂草茎是直立的。
只挖了两三铲,一个塑料包着的小盒子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就是这个了。”
江风将盒子从土里挖了出来,然后又将挖出的土填了回去。
“等到我们离开以后,万福商会就不会再来逼你签署合同了。”
江风将盒子放进了舰装里,杜缘依稀看到了盒子上像是某种徽章的图案,构成图案的要素给人的感觉很有力量,似乎是军徽之类的的东西。
“我可以问一下,里面的文件是关于什么的吗?”
廿二问江风。
“一个很久之前的机密,至于具体是什么,抱歉,我不能说。”
江风回答。
“这样啊……”
廿二是知道他的养父曾在军中任职,留下什么重要的文件也在意料之中。
杜缘在旁边跟着听了好久,终于自己也听出了点门道来。首先江风说这位已经过世的张老爷子算是自己的前辈,那么他多半也曾经是一位指挥官。
江风曾经给杜缘讲过舰娘在旧东煌时期的稀有性。在海军基本靠买的旧东煌,每一位舰娘都是极其宝贵的军事力量。
在10年代塞壬霸占海洋时,受到影响最大的还是那些海上力量原本就强大,而且非常依赖海上贸易的海权国家。
到了30年代,深海大举进攻,大洋中的群岛国家基本上都被打到了几近国破家亡的程度,那些海权大国也只是勉强自保,像是皇家这种海上霸主连管理自己的海外殖民地都成了一种奢望。
而东煌这样海军本就薄弱的国家,到了最后已经是连一艘正经的战舰都凑不出来了,一个人指挥十几艘鱼雷艇就能算是个海军少将,要是有一队正经的舰娘,封将挂帅都不在话下。
也就是说,这位张老爷子生前少说也曾经是个海军的将官,而他却几十年前就脱去军装来到江宁去经营一个小小的茶馆,这其中没点什么隐情杜缘肯定是不信的。
是天然灾难,还是政治斗争?没有足够的信息杜缘也无从推断。
在之前闹事的小混混们被杜缘赶走之后,茶馆里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客人,于是廿二便跑到后厨忙活去了。
杜缘吃着饭,心里还在想着那文件的事。
说实话杜缘其实不大喜欢这种感觉,周围的人都在讨论关于自己的事,但身为当事人的她却一无所知。
现在杜缘甚至想要快点找回自己以前的记忆,否则看着别人对自己的过去大谈特谈而自己却只能“啊sodayou,原来是这样,有这种事啊”,也太尴尬了点吧。
回到饭桌上,江风看到杜缘只是一个劲地吃饭,即便周围都是熟悉的人也不怎么说话,就知道杜缘一定是还在想刚才的事情。于是江风放下了筷子对杜缘说:
“指挥官,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