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就知道会这样吗?”我心想着,却发现克莉缇娅心中的困惑并不比我更少,甚至有些拒斥对方的出现。
“你不想牵连别人,别人也会来牵连你的……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我无用功地告诫着克莉缇娅,毕竟我们之间只能传递大致的情绪,而无法听见复杂的意图。
再看铁笼外边,那两名随从一人拿着一瓶麦酒,不一时便各自喝得见底。
酒只剩下一瓶,二人脸上却只是有些微醺。
“就说嘛……就这点酒,不下药的话,怎么可能灌倒两个成年人?”我心想着,却看见那个红鼻头的随从站起身来,招手喊着:
“喂,小姑娘,你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狄雅……”
还剩下一瓶麦酒,那个八字胡的随从,用小刀挑开木塞,对着嘴大大灌了一口,随后凑向狄雅的嘴边:
“狄雅是吧?来……你也喝,陪大爷助兴。”
“这……”狄雅面露难色,“二位大人,我不喝酒。”
“喝!你必须喝!”八字胡醉醺醺地竖起眉头,“别站着,来坐这,坐我身边喝。”
一边说着,他拍了拍身边的地面。
“哈哈,这种乡巴佬的丫头,你也看得上眼,你是没见过,罗默恩码头上的那些娘们——能用屁股给你斟酒。”红鼻头的随从,也嘿嘿笑着撒起酒疯,伸出手就要去扯狄雅的头巾。
“大人——不要这样。”狄雅用手挡着头巾,向后退了两步。
当啷!
囚车后忽然跳出一人,手里拿着空酒瓶,砸在了那个八字胡随从的后脑上,我看见那个家伙的头发里涌出一股鲜血,随后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你——你你!”
红鼻头的家伙颤了一颤,目瞪口呆地看向忽然冒出的诺兰,他挥舞着拳头想要反击,脚下却因为酒精有些打晃。
狄雅见状飞起一脚,踢在了他的裆部,那家伙的喉咙发出嗬嗬的干咳声,弯下腰来,结果脑袋又被诺兰补上一记酒瓶,随后昏倒在了地上。
“狄雅,我早就说了,这点酒不可能灌倒人的。”
诺兰气喘吁吁地说道,狄雅却有些惊魂未定:
“我,呜,我打人了——完蛋了。”
“没事的,钥匙呢,钥匙在哪里?”诺兰俯下身,在两名随从的身体上摸索着。
“不在他们身上……”克莉缇娅开口道。像钥匙这种东西,当然是被男爵使者随身带着。
“怎么办啊……只能用暴力手段了吗?”诺兰闻言,解下腰间的斧子,瞄了瞄笼子上的铁锁。
“哥!别……声音太大!”狄雅连忙劝道。
“那怎么办?现在还能去找锁匠不成?”
“要不撬开试试?”
“来不及了,宴会那边很吵,离得又远,他们不一定能听见。”
一边说着,诺兰抡圆了斧子,随后朝着铁索砸下。
只听震耳欲聋的咣当一声,铁锁被斧子砸得崩开,诺兰拉开铁门,朝着克莉缇娅伸出手来:
“走——出来吧!”
克莉缇娅犹豫片刻,还是握住了诺兰的手,我感觉胳膊上传来一股力道,随后被拉出了铁笼。
“哥,你不是说你去牵马吗?马去哪里了?”狄雅左顾右盼,紧张地问道。
“马那边弄不到,咱们先去河边——”
一边说着,诺兰拉住克莉缇娅的手,摸索着向村外走去,狄雅则跟在后边,穿过一片枯败的芦苇荡,我看见漂着浮冰的滩涂上,停着一艘小木船。
“哥——船是哪里来的?”
“亚历哥借的,咱们坐船走。”
克莉缇娅静静地站在一旁,像是听明白了什么一般:
“你们也要走?”
“嗯……因为得罪了男爵,总之不能呆在他的领地上了。”诺兰笑了笑。
“没必要为我做到这种程度。”克莉缇娅想了想,说道,“现在你们还来得及回头。”
“你救过我们的命,难道我们看起来像是恩将仇报的人吗?好了,别问了,快上船。”
诺兰说罢,三人涉入冰水中,随后翻到了船上,诺兰和狄雅一左一右地摇动船桨,小木船撞开微薄的浮冰,随后荡进了水路中。
克莉缇娅回头望去,我看见村庄里分外明亮的篝火逐渐缩小,直至消失在水汽朦胧的黑夜里。
……
“罗默恩是自由城市,即使是贵族来了,也要守表面上的规矩,咱们先去那里躲一阵风头。”
水路走了一夜,在半道下船后,又走了一程陆路,直到上午时,终于望见那高耸的灰石城墙。
“哥,咱们怎么进城啊?”
“没关系,我带了爷爷的册封文书。”诺兰拍了拍身上的包袱,那行李此前早就被他藏在了船上。
“我是说小缇娅,她身上戴着镣铐,卫兵能放她进去吗?”
“这……”
三人此时正在路边休息用餐,吃的是带来的干粮,诺兰看向克莉缇娅,发现她正侧着半边脸,用一旁的牙齿缓缓研磨着面包干。
“得找个铁匠,给她把镣铐弄开。”诺兰想了想,说道,“现在这样干什么都不方便。”
“可是,铁匠也得去城里找吧?”狄雅皱眉说道。
“是啊……怎么办呢?”
我咽下那奇硬无比的面包干,扬起胳膊,打量着手腕上的镣铐,这东西用生铁打成,用铆钉固定住拷环,看起来粗笨又结实。
该怎么打开呢?我不太确定有没有黑魔法能对它起效,并且强行弄开的话,很有可能会伤到克莉缇娅。
“所以说,要跟着诺兰他们吗?”
我一边心想着,看向一旁的兄妹二人,之前在船上的时候,克莉缇娅就支撑不住,睡了过去。只有她失去意识的时候,我才能控制身体,因此也没办法得知她此时的想法。
“总之……先跟着进城吧,像是这种大城市里,没准能打听到公爵领那边的消息呢?”我抬起眼,眺望着眼前护城河包围的雄城。
“有办法了!”诺兰仿佛看见了什么一般,忽然一拍手,站起身来,“你们稍微等我一下。”
说罢,他匆匆向着道路中间行去,大约过了一刻钟,我看见诺兰抱着一匹暗红色的布走了回来。
“我看见有行商经过。”诺兰抖开布匹,向我说道,“可以把这东西当斗篷盖上,外面就看不出来了。”
“是这样吗?”
我站起身来,接过那块红布,略微比划了一下,随后像是将军的披风那样裹在了身上:
“怎么样,威风吗?”
“这样会很容易掉,而且拖在地上。”诺兰想了想,用手提住布头,“要把领子折过来,做一个交叉。”
我看着他笨拙地贴过来,整顿着我身上的布料,此时却听狄雅说道:
“哥,你一只手笨死了,弄得丑不丑啊?”
狄雅挤开诺兰,对着我身上的布料一顿翻折,最后将布头扯出,在肩胛骨的位置绑了个蝴蝶结。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狄雅得意地揽住了我的肩膀。我低头打量着身体,发现那块方布已经被弄成了一件有模有样,带着披肩的斗篷。
我轻轻转了一个圈,试探着斗篷是否结实稳当,却发现诺兰侧眼看了过来。
“你觉得怎么样?”我冷不丁问道。
“嗯……很好看,红色很配你。”诺兰挠了挠脸颊,明明在点评我的穿着,眼睛却看向一旁。
“你说什么呢?我是问你,外面看起来正不正常,能不能看见镣铐?”我抖了抖手上的铁链,故意弄出叮当的响声。
“啊!不好意思。”诺兰闻言,立时愣了一愣,“没问题的,我是说——外面看起来很正常。”
我打量着诺兰的侧脸,是由于这未来的英雄人物,此时此刻却会因为我的三言两语,就露出这样的窘迫神情而感到有趣吗?愉悦的心情弥漫开来,简直让我忘记正在逃亡的事实。
“别笑了,这是外面的大路上,别人都看着呢,还有狄雅你也是,该继续上路了。”
诺兰抱怨着,一扭头,却发现眼前的银发女孩左右摇摆着斗篷,那双翠绿的眼睛看了过来,用着男孩子气般的开朗口吻说道:
“总之,克莉缇娅肯定会喜欢的,谢谢你啦。”
“嗯……你是会用名字自称的那种吗?”
也许是被我的别扭说法绕晕了吧,只见诺兰恍然了片刻,向着我笑了笑,随后便走上了进城的大路,我和狄雅跟在后面,三人缓缓向着眼前的雄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