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莎那句带着复杂依恋的“幸好姐姐不嫌弃我”,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慕小狼的心底激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同情和困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艾瑞莎对那个名叫玛娜的姐姐的依赖,几乎是刻入骨血的。

这份依赖在慕小狼听来,与她们身处的绝境和艾瑞莎身上若隐若现的伤痕形成了如此强烈的反差。

沉默在冰冷的地窖里发酵了片刻。

慕小狼低头看着艾瑞莎近在咫尺的苍白侧脸,那双瑰丽的赤红色眼瞳此刻正失神地望着漆黑的空气,里面还残留着刚才提起姐姐时那份微弱的依赖暖光。

或许……是因为她姐姐真的很好?

慕小狼忍不住想。

也许是自己之前被艾瑞莎崩溃的状态吓到了,有点偏见?

带着一丝想要理解、也带着点讨好艾瑞莎的笨拙心思(毕竟艾瑞莎现在是她唯一依靠),慕小狼小心翼翼地开口,语气放得比之前更轻柔:

“艾瑞莎……你姐姐……听起来……是个很好的人呢……”

她斟酌着词句,生怕再刺激到什么,

“她……平时对家里人,一定都很好吧?对邻居朋友……应该也很温和?”

艾瑞莎的身体似乎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像是这句话触碰到了某个开关。

赤红色的瞳孔缓缓转动,视线聚焦在慕小狼脸上片刻,似乎在确认她的意图。

随即,一抹极其细微的、近乎温顺的柔和情绪在那双冰冷的瞳孔里晕染开来,如同寒冰融化时蒸腾起的一缕薄雾。

“……嗯。”艾瑞莎轻轻应了一声,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肯定,“姐姐……对家人……很好。”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努力描绘那个“好”的形象:

“……她……对邻居……也很亲切。”

艾瑞莎的声音平稳下来,像在复述一个公认的事实,

“巷口的陈婆婆……生病了,姐姐会……送汤药给她。”

“还有楼下开点心铺子的王伯伯姐姐常去光顾,还会多给钱。”

慕小狼听着,脑海中不由地勾勒出一个温婉、热心肠的姐姐形象。

艾瑞莎的声音继续流淌着,描述着玛娜在外人面前的得体与温和。

“外面的人也都说姐姐好……”

艾瑞莎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骄傲?

“温和亲切很有能力”

她的叙述到这里,似乎进入了一个短暂的惯性。

然而,“温和”“亲切”这两个词,像两把锋利的冰锥,猛地刺穿了记忆表层那层精心构建的关于公众形象的薄纱。

就在说出“亲切”二字的瞬间,艾瑞莎的语声突然凝滞。

她的身体在慕小狼怀里猛地一僵。

一幅冰冷屈辱带着浓烈玫瑰甜腻气息的画面,如同闪电般撕裂了她眼前的黑暗,蛮横地闯入脑海!

那是阴暗的卧室,百叶窗缝隙透进的昏黄光线。她被粗暴地按在冰冷的地板上,黑色的哥特裙被掀起。玛娜那涂着枚红色指甲油的、冰凉的指尖粗暴地勾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那双绿宝石般漂亮的瞳孔近在咫尺,里面闪烁着熟悉的、令人恐惧的——病态占有欲和冷酷的嘲弄。

“今天多乖啊,都自己把裙子撩起来了?”温柔的嗓音如同毒蛇吐信……吻落在绷带下的伤角……粗鲁的解扣声……那沉重的、令人窒息的身体压迫感……

“呃——!”艾瑞莎的喉咙里猛地溢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极其痛苦的呻吟。那声音像从灵魂深处被撕裂出来。

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铁钎同时捅入她的太阳穴,在里面疯狂搅动。尖锐、灼烫、撕裂般的剧痛瞬间炸开。远胜过刚才回忆“白化病”时的千百倍。

她赤红色的瞳孔骤然放大,里面一片混乱的空洞和惊惧!

视线里慕小狼关切的脸庞、地窖的轮廓、甚至通风口的光晕都瞬间扭曲变形。

玫瑰香水那甜得发腻的气味混合着记忆中地板霉味和痛苦汗水的咸腥,如同实质般涌入口鼻,几乎让她窒息。

艾瑞莎的身体像一张拉满欲断的弓,在慕小狼怀里剧烈地弹起痉挛。

她无法控制地用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十指深深地抓进苍白的发丝里,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头皮撕裂。

指甲掐进太阳穴的皮肤,留下深深的、即将渗出血丝的印痕。

“头……头……痛……好痛……啊——!!”

她失声尖叫起来,那是真正意义上的凄厉惨呼,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在狭小的空间里疯狂震荡,撞向冰冷的墙壁又弹回来,形成恐怖的回响。

“艾瑞莎!艾瑞莎!你怎么了?!别吓我!”慕小狼吓得魂飞魄散,声音带上了哭腔,她死命地想要抱住艾瑞莎剧烈挣扎、弓起颤抖的身体,却感觉她像一条被钉在砧板上垂死挣扎的鱼,力气大得惊人又无比脆弱。

冷汗几乎是瞬间浸透了艾瑞莎单薄的背心!

那剧烈的痛苦嘶吼持续了几秒,如同永无止境的酷刑。

然后,挣扎的力量如同潮水般瞬间退去,艾瑞莎的身体猛地瘫软下来,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沉重地砸回慕小狼怀里。

她大口大口地剧烈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破旧风箱在拉动,赤红色的眼睛死死闭着,眼角不断有泪水混合着冷汗疯狂涌出,在苍白如纸的脸颊上肆意流淌。

她整个人都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仿佛刚从冰窟里捞出来,又如同一片在狂风中随时会破碎的枯叶。

十指依然痉挛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失去血色,微微抽搐。

“姐……姐……”她破碎嘶哑的、断断续续的气音从紧咬的,渗出鲜血的唇齿间痛苦地逸出,里面充满了无望的,绝望的哀求和被背叛般深入骨髓的痛苦,

“……头……好痛……救……救我……”

那微弱的气音,像最绝望的挽歌,在充斥着头颅撕裂剧痛和冰冷汗水的黑暗里沉沉坠落。

慕小狼抱着怀里这具冰冷颤抖、被巨大痛苦撕裂的躯壳,听着她嘴里无意识呼唤的“姐姐”,那刚刚还在描绘着姐姐如何“温和亲切”的话语还回荡在耳边……

一股巨大的刺骨的寒意,裹挟着难以言喻的惊悚和深深的困惑,如同深冬的寒潮,瞬间席卷了慕小狼的全身,将她死死冻僵在原地。

她不敢再问任何关于玛娜的事了。

一个字也不敢提。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