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的火光,四处散落的残骸。

杜缘茫然地望着周围的废墟。

“这是……哪儿?”

杜缘往后退了一步,下一刻便感觉到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她低头看去,脚下是一个长长的银白色金属碎片。

碎片的周围有熔融的痕迹,但现在它已然冷却,半截埋在沙土里,边缘零星的半圆形缺口似乎昭示着其身份的不凡。

这是一截断裂的机翼。

不远处,一架战机的残骸静静地半卧在沙滩里,已经摔变形的骨架勉强让人能够看出,这是一架损毁的轻型喷气式战斗机,零碎的机体中分布着已然烧焦和错位的线路和机械结构。

座舱里,飞行员扭曲的尸体和崩碎的机械仪表等设备混在一处,流淌出来的血液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成了暗红色,像是裹在陈旧艺术品表面的一层朱漆。

杜缘强忍着恶心转过头去,她环顾四周,周围的景色似乎十分眼熟,但无论如何她也说不出来这到底是哪儿。

偌大一个城市,却一个活人也没有。

死人倒是有,零零散散地卧在道路两旁,又或者是趴在废墟里。

说不上是尸山血海,只是无规则地散在零落的废墟里,有的被混凝土压在下面,只有半只带血的手臂露出来,无力地垂在那里,像是一截枯死的树杈。

怎么没有活人呢?这么大一个城市,不可能连一个活人都没有啊。

杜缘找到一个稍高点的地方向内陆的方向眺望,透过浓烟与火焰隐隐约约能看到极远处奔走的人群。

杜缘快跑着奔向人群的方向,可是不论她跑多快,跑多久,人群依然在远处,仿佛一个遥不可及的幻影。

杜缘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无论如何她也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似乎有一种力量让她怎么也无法从这个方向思考下去。

杜缘最后还是停了下来,她不再一味地向着远处的人群奔跑,而是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荡。

这座城市明显是经过了常规武器的反复摧残,大多数建筑都是在一般炮火的多次洗礼下才最终倒塌的。

少数被大口径舰炮或者重型航弹之类武器命中的地方,建筑物几乎看不到原来的样子,巨大的弹着点清晰可见。

弹着点的附近是没有什么异物的,巨大的冲击波将沿途所遇到的障碍统统摧毁冲击到远处,人体的组织碎块只有在离得远些的地方才能找到。

那些被从人体上撕开的碎片并不会像是屠宰场上刚被切出来的新鲜畜肉一般满是血液,它们有很多都只是被烤焦的团块,表面是不规则的漆黑碳质,衣物烧焦的纤维也和它们混在一起,之后它们一起在土地上翻滚,经过时间的沉淀腐烂,最后变成一坨难以辨识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厨房里彻底焦糊了的烤肉,上面撒上了些质量略微有些抱歉的胡椒粉。

当然了,更多的人死相并不会这么惨烈,残肢断臂也不是随处可见。

绝大多数的人是被纷飞的破片命中,重要的身体结构被破坏,或者是被冲击波震碎内脏,最后在经历一段时间的痛苦后死亡,被直接命中要害而死去的人反而要经历的痛苦会少一些。

杜缘依然在漫无目的的走着,她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森罗地狱般的废墟。她有些麻木了,不再去刻意回避那些尸骸,只是直直地向前走着。

天边隆隆的战机引擎声让她陡然回过神来,几架战机冲破云层俯冲而下,血红的夕阳仿佛为这些战机漆上了一层烈火,而这些烈火,会将下方所有弱小的生命吞噬。

杜缘展开舰装想要放出舰载机,但却发现自己无法调用任何力量,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一动不动地站立着,看着不远处俯冲的战机和下面破碎的街道。

一辆满是伤痕的防空履带车从废墟里冲了出来,高射机枪疯狂地向天空倾泻着火力,几名士兵也从掩体中冲了出来,用手中防空或者不能放空的武器向天空射击。

但天空中的死神并不打算给弱小的蝼蚁反抗的机会,这些士兵刚一露头,弹雨便从天空中倾泻而下,将这些士兵死死地压在掩体后,随之而来的重磅航弹更是将他们和掩体一同掩埋在了废墟之下。

防空履带车的尾部被破片贯穿,发动机燃油爆燃。不知道是弹药早已所剩无几还是破片和爆炸没有波及到车内的弹药,这辆防空履带车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被烈焰所吞噬。

在最后关头,两名浑身是火的士兵从车里爬了出来,其中一名士兵刚露出一个头,就又被紧随其后的烈焰所吞噬,另一名士兵翻滚着企图压灭身上的火焰,但他的一只腿上已满是鲜血。

那名士兵咬着牙向着掩体爬去,但天空中战机俯冲的呼啸声响起,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最后关头,士兵抬起头看到了不远处已经展开了舰装的杜缘,他伸出一只手,似乎是因为看到了希望,他脸上泛起了劫后余生般的笑容,他大声地向杜缘呼救,然而杜缘却不为所动,只是直直地站着,看着他。

她就这么站在那里,站在地狱的中心。

士兵的笑容凝固了,他在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杜缘,随后抬头看向天空中已然迫近的航弹。

轰!

……

杜缘知道这里是哪儿了。

这里是她的梦境,这里,是塔兰托。

……

……

……

杜缘是一个自私的人。

不是小人般的自私,准确地来说,她的自私,是小人物般的自私。总以为保全自己就可以了,总以为国家兴亡什么的,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她只要做好自己就行。

当她是一个小人物时,没人会说什么,因为她只是社会这个庞大机器中一个不起眼的小齿轮,做好小事就可以,她没有多少权利,也没有多少能力,更没有多少责任。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她不再是一个小人物,她有了更多的能力,有了更多的权利,因此,也有了更大的责任。她不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螺丝,她现在是一个大齿轮,她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影响着社会机器的运作。

或许还不是那么多,但总有一天,她会有大到逃脱不掉的责任和义务。

……

她已经不能再自私了。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生活在温室中的“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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