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那已经不是阴沉了。

那是一种，火山即将喷发前，死寂的，暗红色。

他那双如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依旧笑意盈盈的女人，瞳孔深处，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

他的胸膛，剧烈地，一下又一下地，起伏着。

每一次吸气，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进去的，带着冰冷的铁锈味。

每一次呼气，都伴随着，几乎无法抑制的，低沉的，野兽般的喘息。

愤怒！

极致的愤怒！

他，铁锤，铁砧星公认的地下王者，这个混乱星球的无冕之王。

已经有多少年了？

十年？二十年？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被人如此，这般，当着自己下属和外人的面，毫不留情地，羞辱过了？

卡珊德拉！

这个该死的女人！

她那张看似温柔和善的笑脸，在他眼中，比深渊里最可憎的恶魔，还要狰狞！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的胸膛，将他的尊严，他的脸面，他多年来建立的一切威严，都活生生地，血淋淋地，挖了出来！

她根本不是在打他的脸。

打脸？

那太温和了。

她是在用最优雅，最高贵的姿态，微笑着，将他的脸，狠狠地，按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用她那镶嵌着钻石的高跟鞋，反复地，碾压，摩擦！

她在用一种不容置疑，不容反抗，如同神明降下谕旨般的方式，向他，也是向整个铁砧星的所有势力，宣告——

陈尧，这个人。

从今天起，从这一秒起，是我卡珊德拉罩着的！

谁，都别想动！

一根头发丝，都别想动！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不，是绝对零度。

空气仿佛都凝固成了，锋利的，冰晶，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无数根细小的针，刺得肺部生疼。

贾克斯和艾丽娅，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他们甚至不敢，移动自己的眼球。

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从对面那个，名为“铁锤”的男人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如同实质般的，恐怖杀气。

那杀气，是粘稠的，是血腥的，仿佛能化作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扼住了他们的喉咙。

他们毫不怀疑，下一秒，这个被彻底激怒的男人，就会掀翻这张由稀有金属打造的桌子，会咆哮着，将他们所有人，都撕成，漫天飞舞的，碎肉！

【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彻底玩脱了！】

一个玩世不恭，又带着明显幸灾乐祸的声音，在陈尧的脑海里，尖锐地响了起来。

【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这个叫卡珊德拉的女人是个笑面虎，你非不信，非要跟她玩什么心跳游戏。现在好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不对，我们这些小鬼，要被碾成渣了！】

奥斯卡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欠揍。

【喂，陈尧，别装死了，快想想办法啊！你不是挺能的吗？平时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现在怎么哑火了？】

【要不……我们现在就用空间折叠跑路吧？！虽然可能会因为能量不稳定，被甩到某个未知星系的恒星里烧成灰，或者被空间乱流切成几万块，但总比在这里被那个大猩猩一拳打成肉酱要好吧？起码死得，比较有科技感。】

然而，陈尧的脸上，却依旧，没有丝毫的表情。

她就像一座，用万年寒冰雕琢而成的，雕像。

平静地，看着屏幕上，那个笑容温婉的，罪魁祸首。

又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对面那个，处在暴怒边缘，理智即将崩断的，“铁锤”。

心中，一片冰冷。

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卡珊德拉，想利用她，把她当成一颗，搅动铁砧星浑水的，棋子。

铁锤，想控制她，把她变成自己，敛财和扩张势力的，工具。

她，就像是，被两个站在食物链顶端的，顶级猎人，同时盯上的，一只看似弱小的，猎物。

【哟哟哟，又开始你那套可怜兮兮的猎物论了。】

奥斯卡的声音，充满了嘲讽。

【省省吧，陈尧。猎物？哪个猎物能让两个大佬为你争风吃醋，差点打起来？你分明就是那个，主动跑到狩猎场中心，搔首弄姿，吸引猎人注意力的绿茶婊。现在玩脱了，开始装无辜了？晚了！】

陈尧没有理会脑海里的噪音。

谁是猎人，谁是猎物，现在说，还为时过早。

她安静地等待着，等待着这场，由卡珊德拉亲手点燃的，风暴。

“卡珊德拉……”

终于，“铁锤”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了这个名字。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无比，沙哑，干涩，像是两块生锈的金属，在互相摩擦。

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血腥的，味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别紧张，铁锤老板。”

卡珊德拉的笑容，依旧温婉，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那股几乎要冲破屏幕的，滔天杀意。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是一阵，春日的微风。

“我没有任何，冒犯您的意思。真的，一点都没有。”

【噗嗤！】

奥斯卡在陈尧脑海里，毫不掩饰地，笑出了声。

【她说她没有冒犯的意思！哈哈哈哈！这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她这何止是冒犯，她这是直接在你这位‘铁锤老板’的祖坟上，开派对啊！这个女人，太对我胃口了！够狠！够毒！】

卡珊-德拉继续，用她那温柔的语调，说着最诛心的话。

“我只是，在履行，我们之间的，约定而已。”

“约定”两个字，她咬得，格外清晰。

“我将‘虚空龙鳗’的基因，这份足以引起整个星域轰动的，珍贵宝物，交给您来拍卖，为您，吸引难以想象的人气和财富。”

“而您，铁锤老板，则需要保证，我的客人，在铁砧星的，绝对安全。”

她的声音，微微一顿，笑容里，多了一丝，玩味的，冷意。

“现在，我只是，在帮您，排除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小的，障碍而已。”

“毕竟，我这位‘不听话’的小客人，性子有些冷，不太喜欢，被一些无关紧要的‘麻烦’，所困扰。”

她的话，说得，轻描淡写。

每一个字，都像是，包裹着蜂蜜的，剧毒。

她是在告诉“铁锤”，别忘了，你拍卖会最大的噱头，是我给的。

别忘了，你和我，和星辰集团之间，还有合作。

你如果敢动我的人，那么，你所期待的一切，财富，声望，都将，化为泡影。

而且，你还要，承受，来自星辰集团的，怒火！

“铁锤”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惨白。

青筋，像一条条狰狞的，小蛇，在他的手臂上，疯狂地，扭动，攀爬。

他当然知道！

他当然知道，自己，得罪不起，星辰集团！

那个，横跨数个星域的，庞然大物！一个，真正的，商业帝国！

其隐藏的实力，甚至比明面上的，星际联邦，都只强不弱！

星辰集团，想要捏死他，捏死他这个所谓的“铁砧星之王”，就像，捏死一只，路边的，蚂蚁一样，简单。

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

只需要，一句话。

一个，封锁令。

就能让他的所有生意，全部瘫痪，让他经营了半生的地下王国，在短短几天内，土崩瓦解。

【哦豁，怂了，要怂了。】

奥斯卡的声音，像个等待开奖的赌徒。

【快看他那张脸，颜色跟调色盘似的，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会儿紫。啧啧，这就是权力的味道啊，陈尧。你什么时候，也能让一个星球的老大，在你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许久。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铁锤”身上那股，几乎要毁天灭地的，恐怖杀气，终究还是，如同退潮的海水般，一点一点地，退了回去。

他，终究还是，将那股滔天的怒火，给硬生生地，活生生地，压了下去。

压回了，自己的，五脏六腑。

他缓缓地，松开了，那只几乎要捏碎的，拳头。

他抬起头，脸上，重新，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笑容，扭曲，僵硬，充满了屈辱和不甘。

“呵呵……呵呵呵……原来是这样。”

“是我，唐突了。”

“既然……既然是，卡珊德拉大人的意思，那我，自然，遵从。”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面对，卡珊德拉这种，他完全无法抗衡的，庞然大物，他，只能，选择，屈服。

【真没劲。】

奥斯卡失望地，咂了咂嘴。

【我还以为他至少会掀个桌子呢。结果就这？雷声大，雨点小。铁砧星之王？我看是铁砧星软脚虾还差不多。】

“铁锤老板，果然是，一个，‘讲道理’的，生意人。”

卡珊德拉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的笑容，又恢复了，最初的，温婉和煦。

“那么，我的客人，就拜托您，多多，关照了。”

她的目光，终于，从“铁锤”那张，难看到极点的脸上，移开，转向了，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言的，陈尧。

那一瞬间，她眼中的温柔，几乎要，满溢出来，化作实质的，蜜糖。

“陈小姐，铁砧星，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混乱不堪，但其实，也有很多，有趣的地方。”

“为了方便您，接下来的，探索和，行动。”

“我为您，在第七号黑市的，核心区，准备了一间，小小的，套房。”

【小小的套房？】

奥斯卡怪叫起来。

【我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能在第七号黑市核心区的套房，绝对不是什么‘小小’的！这个女人，开始下饵了！】

卡珊德拉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

“那里，有，整个铁砧星，最先进的，‘蜂巢’式，安保系统，和，最舒适的，全环境，模拟，生活设施。”

“希望您，能喜欢。”

她顿了顿，目光，又越过陈尧的肩膀，看了一眼，她身后，那个因为紧张，而身体僵硬的，艾丽娅。

“哦，对了，我还特意，为这位，来自赫尔海姆家的小天才，准备了一个，顶级的，私人，机械实验室。”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

“里面的设备，我想，应该，不会让她，这位未来的机械大师，失望的。”

卡珊德拉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颗，包裹着，最甜美糖衣的，炮弹。

精准地，轰炸在，陈尧团队的，每一个角落。

她，不仅，用绝对的实力，和不容置疑的权力，彻底震慑了，桀骜不驯的“铁锤”。

还用，这种，根本无法拒绝的，巨大诱惑，来“腐蚀”陈尧和她的团队。

一间，位于黑市核心区的，顶级安保套房。

一个，拥有全套，足以让任何机械师，都为之疯狂的，顶级设备的，私人实验室。

这些东西的价值，加起来，恐怕，又是一个，无法估量的，天文数字。

她，就像一个，极度宠溺孩子的，霸道家长。

用一种，“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用一种，“我给你的，才是最好的”，不容拒绝的方式，将陈尧，牢牢地，困在自己，用金钱和权力，精心打造的，华丽的，金丝笼里。

【金丝笼！说得好！就是金丝笼！】

奥斯卡兴奋地，大喊大叫。

【而且还是镶钻的！带恒温泳池和私人影院的！陈尧，你还在等什么？这种被人包养……啊不，被人罩着的感觉，不爽吗？你只要点点头，就能少奋斗三百……不，三千年！】

艾丽娅听到“顶级的，私人，机械实验室”这句话，眼睛，瞬间，就亮了！

那不是亮了。

那是，直接，点燃了！

两团炙热的，狂喜的，火焰，在她的眼眸深处，熊熊燃烧！

顶级的！私人的！机械实验室？！

那可是……那可是她，连做梦，都不敢想得，如此具体的东西！

有了那些设备！

有了那些，只存在于教科书和顶级研究院内部资料里的，传说级设备！

她脑海里，那无数个，伟大的，疯狂的，超越时代的构想，就都能，变成现实了！

她可以，打造出，拥有真正情感的，机械伴侣！

她可以，制造出，能够进行亚空间跳跃的，单兵作战机甲！

她甚至可以，尝试去，修复那艘，她们赖以生存的，破破烂烂的，“拾荒者”号！

她猛地，看向陈尧，眼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期盼，渴望，甚至是，哀求。

那眼神，仿佛在说：大佬！老大！我亲爱的大佬！快！快答应她啊！求求你了！只要你点头，我这条命都是你的！

陈尧的心，却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沉入了，无尽的，冰冷的，深渊。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拒绝的，余地了。

卡珊德拉这一手，玩得太漂亮了。

她给出的，不是一个选择。

而是一个，阳谋。

一个你明知道是陷阱，却又不得不，心甘情愿，跳下去的，阳谋。

她不仅用这间实验室，收买了艾丽娅，这个团队里，最重要的技术核心。

她更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陈尧——

你看，跟着我，你的团队，你的伙伴，才能得到，最好的。

离开我，她们将，一无所有。

从她，在“拾荒者”号上，答应和卡珊德拉合作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对方，为她精心设计的，这个，华丽而又致命的，陷阱里。

【别挣扎了，陈尧。】

奥斯卡的声音，变得，有些懒洋洋的，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嘲弄。

【从了吧。你反抗的样子，虽然很狼狈，但你从了的样子，肯定很享受。别装了，我知道你心动了。顶级安保套房哦，以后再也不用担心，睡到半夜被人摸进房间噶腰子了。】

最终，陈尧抬起眼，看着屏幕上，那个笑意盈盈的，女人。

她的声音，冰冷，干涩，像是从冻结的湖面下，挤出来的一样。

“替我，谢谢她。”

三个字，仿佛，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哦哟，瞧瞧这不情不愿的语气。】

奥斯卡阴阳怪气地，模仿着。

【“替我，谢谢她。”啧啧啧，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直接说‘谢谢金主爸爸赏饭吃’，不就完了吗？非要搞得这么，苦大仇深的。】

“呵呵，您喜欢就好。”

卡珊德拉的目的，达到了。

她的笑容里，充满了，胜利者的，愉悦。

“那么，祝您，在铁砧星，玩得愉快。”

说完，她的全息影像，便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一般，缓缓地，消散在了，空气中。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尴尬的，沉默。

那股属于卡珊德拉的，强大而优雅的压迫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铁锤”那被压抑的，屈辱的，几乎要爆炸的，怒火。

“咳咳……”

“铁锤”干咳了两声，那声音，嘶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

他强行，打破了，这片，令人难堪的，沉默。

他缓缓站起身，脸上，已经奇迹般地，恢复了，那种，生意人般的，和善笑容。

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僵硬。

他仿佛，已经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彻底，从记忆里，抹除掉了。

“既然，都是，卡珊德拉大人的安排，那……请吧。”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姿态，放得，很低，很低。

低到了，尘埃里。

仿佛，已经，彻底，认清了，现实。

“我这就，派人，送各位，去住处。”

陈尧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带着身后，一个欣喜若狂，一个面色凝重的两人，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让她感到，无比压抑的房间。

她知道，和“铁锤”的，这一场，短暂的交锋。

自己，看似，什么都没做，一句话都没说。

却已经，赢了。

不。

陈尧在心里，冷冷地，纠正道。

应该说，是卡珊德拉，替她，赢了。

而这种，不劳而获的，被人施舍的，胜利，让她，感到，无比的，憋屈。

比输了，还要，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