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的内部，是另一个世界。
一个用金钱和权力，堆砌而成的，梦幻般的世界。
奢华。
这是唯一的形容词。
极致的，令人发指的，奢华。
脚下，是不知名异兽的纯白毛皮，织就的柔软地毯。
长长的绒毛，柔软得不可思议，一脚踩下去，整个脚掌都深陷其中，连一丝一毫的声音都不会发出，仿佛踩在云端。
墙壁，并非冰冷的金属或者岩石。
而是一整块，一整块的，巨大黑色晶石，被人用神乎其技的工艺，打磨得光滑如镜。
晶石的表面，并非纯黑，内部仿佛蕴藏着一片流动的星河，无数暗金色的光点在其中缓缓流淌，明灭不定，神秘而华贵。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清冷的，带着一丝丝甜意的馨香。
那香味很淡，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只是轻轻吸入一口，就让人感觉连日奔波的疲惫都消散了许多，精神为之一振。
穹顶之上，更是惊世骇俗。
那里没有天花板，没有灯光。
而是一片，被完美模拟出来的，深邃无垠的星空。
立体的星云缓缓旋转，闪烁的恒星拖着长长的光尾，偶尔还有一颗流星划破黑暗，那逼真程度，让人几乎以为自己正置身于一艘，敞开了顶棚的，星际游轮之上。
美得，令人窒息。
这里，根本不像一个，藏污纳垢，交易着罪恶与鲜血的，黑市拍卖场。
这里，更像是一个，统治着无数星系的，星际帝国皇帝的，私人宫殿。
【我靠……我靠……我靠靠靠靠……】
奥斯卡的声音，在陈尧的脑海里，已经彻底失去了逻辑，只剩下了一连串，毫无意义的，语气助词。
它就像一个，第一次进城的，土包子，被眼前的一切，冲击得世界观都快要崩塌了。
【陈尧！你快掐我一下！不，你快让贾克斯那个老家伙掐你一下！我们是死了吗？这里是传说中的天堂吗？！】
【你闻闻！你闻闻这空气！这里面的味道闻起来都像是用一沓一沓的星币燃烧后，再过滤提纯出来的！太他妈的奢侈了！】
它的声音里，充满了那种，没见过世面的震惊，以及，毫不掩饰的，酸溜溜的嫉妒。
【我发誓，我以前吃过的所有东西，包括那些所谓的S级营养膏，跟这里的地毯比起来，都是不能入口的垃圾！我觉得这地毯可能都比我值钱！】
不只是它。
就连贾克斯这种，在龙蛇混杂的边境星域，混迹了几十年的老牌星盗，此刻也是一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的模样。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瞪得像铜铃，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几乎都快不够用了。
他张着嘴，喉结上下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活了这么多年，也曾跟随以前的船长，去过最繁华的，首都级别的行政星，也曾有幸，远远地，瞻仰过某些星际富豪的，私人悬浮庄园。
但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够和眼前的景象，相提并论。
哪怕是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寸地毯，甚至空气里的每一个分子，都散发着，金钱的，甜美而又“恶臭”的，气息。
这种气息，让他感到，自惭形秽。
“卡珊德拉大人的客人，这边请。”
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将众人震动的，心神，拉了回来。
是那个，一路沉默着，引他们前来的，黑衣斗篷人。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众人的前方，斗篷的阴影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领着陈尧一行人，并没有走向下方那个，已经坐了不少人的，巨大的，环形，拍卖大厅。
那个大厅，虽然也同样奢华，但座位密集，人声嘈杂，显然是给普通客人准备的。
黑衣斗篷人，引领着他们，走向了一侧的，一部，完全由纯粹的，淡蓝色能量构成的，悬浮电梯。
电梯没有门，也没有轿厢，就是一个，散发着柔和光芒的，能量平台。
陈尧面无表情地，第一个，走了上去。
贾克斯和另外两名船员，犹豫了一下，也赶紧跟上。
【嘿，陈尧，看见没？这就是特权阶级。】
奥斯卡的声音又在脑中响了起来，语气里充满了嘲弄。
【下面那些歪瓜裂枣，只能挤在大厅里，闻别人的屁。而我们，不，是你，托那个叫卡珊德拉的女人的福，能坐VIP电梯。你现在是不是感觉自己高人一等了？是不是有点飘了？】
陈尧没有理会它。
能量平台，无声地，缓缓上升。
透过脚下半透明的能量场，可以清晰地看到，下方的大厅，在视野里，逐渐变小。
那些形形色色的客人，最终，都化作了，一个个模糊的，小黑点。
电梯，最终，停在了，整个拍卖场的，最高处。
仿佛，凌驾于，众生之上。
正前方，是一扇，由某种，不知名的暗金色金属，雕刻着无数繁复神秘花纹的，厚重大门。
当电梯停稳的瞬间，那扇至少有半米厚的大门，便如同幻影一般，悄无声息地，向着两侧，滑开了。
一个，堪称空中楼阁的，独立的，巨大包厢，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这个包厢，就像一个，被硬生生，悬挂在星空穹顶之下的，巨大玻璃房子。
它的正面，以及左右两侧，都是由一整块，完整的，巨大单向，落地晶体墙壁构成。
从这里，可以，毫无死角地，完美俯瞰，整个拍卖大厅的，所有景象。
甚至，连大厅里，某个佣兵脸上，不耐烦的表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而下面的人，若是抬头仰望，却只能看到一片，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黑暗。
他们，完全看不到，这个包厢里的，任何情况。
这种感觉，就像是，神明在云端，俯瞰着，凡间。
包厢的内部，更是将奢华，演绎到了，极致。
柔软舒适的，一看就价格不菲的，真皮沙发，足以让十几个人，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
一侧的吧台，摆满了，各种，贾克斯只在传说中听闻过的，珍稀酒水，任何一瓶，都足以让他在黑市上，换回一艘，小型的，武装突击舰。
而最夸张的，是在包厢的角落里，竟然还有一个，小型的，全封闭，生态循环系统。
透明的玻璃罩里，恒定的温度和湿度，正滋养着几株，在外界早已灭绝了数个世纪的，旧地球时代的，珍稀观赏植物。
它们，在这里，唯一的价值，就是，装饰品。
【装饰品！它们只是装饰品！】
奥斯卡的声音，几乎是在尖叫。
【陈尧！你看到了吗！那株蕨类！那是‘皇后之泪’！旧地球时代图鉴上记载的植物！据说它的孢子在黑市上能卖到上亿！上亿啊！这个该死的有钱人，竟然用它来装点房间！就像我们用石头子一样！这他妈的还有天理吗？！】
【我们还在为了一支最劣质的营养膏拼死拼活，人家已经开始用活体古董来彰显自己的品味了！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这里，是‘铁锤’老板，专门为卡珊德拉大人，预留的，至尊包厢。”
黑衣斗篷人，打破了奥斯卡的咆哮，他的语气，依旧是那么的，恭敬，且疏离。
“在拍卖会期间，您的一切需求，都可以通过这个服务终端，直接传达给我们。我们会以最高优先级，为您满足。”
他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指了指，沙发旁一个，如同水晶艺术品般，闪烁着柔和光芒的，控制面板。
“如果没有其他吩咐，我就在外面等候。有任何需要，也可以随时呼叫我。”
说完，他微微躬身，像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包厢。
那扇厚重的，暗金色大门，再次，无声地，关闭。
整个包厢里，只剩下了，陈尧，和她带来的，三观尽碎的，三名船员。
“船……船长……”
贾克斯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样，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这……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
他感觉自己的三观，在今天，被反复地，按在地上，用力的，来回摩擦。
他以前觉得，自己纵横边境几十年，抢过几艘不大不小的货船，银行账户里，有几千万星币的存款，已经算是个，衣食无忧的，成功人士了。
可现在，跟人家这手笔，随随便便的一个，落脚点一比，自己简直就是个，在垃圾堆里刨食的，可怜的，叫花子。
连叫花子，都算不上。
【没错！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一个我们永远也无法想象的世界！】
奥斯卡的声音，充满了，无限的向往和浓烈的嫉妒。
【陈尧，你看看！你快看看人家这生活！这品质！这格调！】
它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控诉的意味。
【再看看我们！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天天不是在打架，就是在逃命！不是在吃发霉的压缩饼干，就是在喝有铁锈味的过滤水！连一顿热乎乎的饱饭都吃不上！】
【你还好意思说你是船长？你见过哪个船长混得跟你一样惨的？我们连人家厕所里的一块砖都买不起！人比人，气死兽啊！】
【还有！那个叫卡珊德拉的女人，也太有钱了吧！她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她到底是什么来头？星辰集团？光听这个名字，就像是那种，打个喷嚏，就能买下好几个星系的，超级怪物财阀！】
陈尧，始终没有说话。
她对周围的奢华，恍若未见，对奥斯卡的咆哮，也置若罔闻。
她只是，静静地，走到了那巨大的，单向落地晶体墙前。
她的目光，平静得，像一潭，冰封了万年的，深湖。
她俯瞰着下方。
下方那个，巨大的，环形大厅里，此刻，已经坐满了人。
奇形怪状的，各族外星人。
全副武装，气息彪悍的，星际佣兵。
穿着华贵，满身珠光宝气的，星际商人。
还有一些，将全身都笼罩在兜帽之下，看不清面容的，神秘人……
三教九流，牛鬼蛇神，汇聚一堂。
这里的每一个人，单独拎出去，都代表着，混乱的铁砧星上的一方势力。
他们，此刻，就像是，被关在，同一个斗兽场里的，一群，饥饿而又危险的，野兽。
等待着，血腥的，开场。
而自己，此刻，正坐在，整个斗兽场，最高处的，那个，独一无二的，王座上。
冷眼，旁观。
这种感觉，很奇妙。
带着一种，不真实的，疏离感。
卡珊德拉。
那个仅仅，只见过一面的女人。
她用一种，看似温柔，实则，根本不容拒绝的方式，将自己，这个，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外来者，轻而易举地，推上了这个，本不属于她的，位置。
她到底想干什么？
她的目的，真的，仅仅是为了，让自己帮她，从这场拍卖会上，拿回一件，本就属于她的东西？
陈尧不信。
直觉告诉她，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
这个女人的心思，比宇宙深渊，还要，难以揣测。
她布下如此奢华，如此引人注目的一个局，绝不可能，只为了，那么一个，单纯的目的。
就在这时。
“嗡——”
包厢内的那个，水晶服务终端，突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一道柔和的，淡蓝色，全息光幕，从面板上，投射了出来。
光幕，在空气中，迅速凝聚成型。
出现的，正是，卡珊德拉那张，美得，找不出一丝瑕疵的，温柔笑脸。
她的影像，清晰得，宛如真人。
“陈小姐，铁砧星的风景，还喜欢吗？”
她的声音，通过终端的扩音器传出，依旧是那么的，悦耳动听，充满了，令人如沐春风的，亲和力。
她微笑着，眼神温柔，嘴角上扬的弧度，完美得，像是经过了最精密的计算。
仿佛，她真的不是一个，在背后，默默算计着你的，幕后黑手。
而是一个，许久未见，亲切地，关心着你的，邻家大姐姐。
“这里，只是我在边境星域的一处，小小的落脚点，很多设施都比较简陋，招待不周，还请您，不要嫌弃。”
设施简陋？
招待不周？
贾克斯听到这话，差点一口老血，直接从喉咙里喷出来，溅到那昂贵的地毯上。
大姐！大姐您管这个，叫简陋？！
您对“简陋”这个词，是不是有什么，天大的误解？
那我们住的那艘，破破烂烂的“黑帆号”，岂不是连，原始人住的，茅草屋都，不如？
【装！太装了！这个女人实在是太会装了！】
奥斯卡在陈尧的脑子里，气得哇哇大叫，声音都破了。
【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恶毒的话！她在炫耀！她在赤裸裸地炫耀！陈尧，你还在等什么？快怼她啊！发挥你那张嘴比刀子还刻薄的本事啊！】
【告诉她，我们穷得裤子都快当掉了！让她别废话，赶紧打钱！】
陈尧的眼神，依旧冰冷如霜。
她看着光幕中，那张完美的笑脸，缓缓开口。
“有事，就直说。”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她不喜欢，也不习惯，这种虚伪的，绕圈子。
“呵呵，陈小姐还是这么直接，真是可爱。”
卡珊德拉，似乎完全不在意她的冷淡，反而，轻笑了一声。
她那双，看似温柔如水的眼眸深处，闪过了一丝，更加浓郁的，欣赏之色。
仿佛，陈尧的无礼，在她眼中，是一种，独特的，优点。
“也没什么大事，我只是担心，您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可能会有些，不习惯。”
“所以，为您，准备了一点，小小的，不成敬意的，见面礼。”
她说着，隔着光幕，优雅地，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
一声轻响。
沙发旁边的那个，水晶服务终端上，立刻，弹出了一个，新的窗口。
窗口中，显示着一串，长得，令人头晕目眩的，数字。
“这是，这个包厢的，专属，拍卖信用额度。”
卡珊德拉的声音，带着笑意，缓缓解释道。
“不多，也就，一百亿星币。”
“您在拍卖会上，看上什么，喜欢什么，随便拍，不用有任何顾虑。”
“所有的一切，都算在，我的账上。”
“就当是，我提前支付给您的，部分，定金了。”
卡珊德拉的语气，轻描淡写。
那种感觉，仿佛，她说的，不是一百亿，那个足以买下一支，小型私人舰队的，天文数字。
而是一百块，刚刚从路边，随手捡来的，零钱。
“砰！”
一声沉闷的，重物坠地的声响。
是贾克斯。
他因为，听到了那个，他一生都无法想象的数字，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震惊。
他的大脑，在一瞬间，彻底，宕机了。
双腿一软，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样，一屁股，结结实实地，坐到了那柔软的，地毯上。
一百亿……
一百亿……
一百亿……
这三个字，就像是，亿万颗恒星，同时在他的脑子里，爆炸。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炸出了身体，飘荡在，这片虚假的，星空之下。
世界，是如此的，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