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修拉只翻了几页书,便搁下书本,起身洗漱准备休息。
那位酒馆女士接连几次精准的指引,让她稍微有了底气。
她躺在床上,思绪却异常清晰,反复琢磨着。
如何在梦境里安全地试验出自身可能存在的特殊之处?
十几分钟前,布兰妮夫人结束了与薇薇安在书房里的短暂谈话。
姐妹俩一同将她送至大门外。
看着夫人的身影融入夜色,米修拉立刻转向薇薇安,眼神带着询问:
“她找你什么事?”
薇薇安撇了下嘴,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和抗拒:“想让我参加庆典的歌唱班,还是主唱。”
“哼,”米修拉轻哼一声,表示理解,“凑凑热闹起起哄还行,真去当主角纯粹是浪费时间。”
“算是吧,而且更麻烦的是,主角还会招来些不必要的注意和麻烦。”
米修拉对姐姐的顾虑深表赞同,这种抛头露面的事,确实容易引来觊觎的目光。
夜渐渐深了。
米修拉的意识再次沉入那个熟悉的梦境,她在里面睁开了眼睛。
几乎是出于本能,她首先摸索着身上的各个口袋,仔细清点了一遍里面的钱币一个不少,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她迅速抓起倚在墙角的斧头,蹬蹬蹬地下楼,直奔厨房的灶炉位置。
炉膛里,炉火早已熄灭,只余下冰冷的灰烬。
米修拉的眉头不由得皱紧。
“看来,就算我没在做梦,梦境里面的所有钟表,也就是时间依旧在走……”
非凡时光无情流逝,不为任何人停留。
梦境如此“真实”,时间的流逝感如此强烈,这让她感到一丝茫然。
“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找到自己的特别,难不成跳个楼,看下会不会死?”
少女摇了摇头,将这个不着调的念头甩出大脑。
她再一次决定回到自认为最安全的卧室。
放下武器,她动作利落地脱掉了所有衣物,一丝不挂地走到衣柜前那面高大的全身镜前。
她侧身又转身,目光扫过清冷镜面里倒映出的柔弱躯体,以及白皙细嫩的肌肤。
镜中人影熟悉无比,毫无异常。
“难道是精神层面的特殊?”
这个念头闪过。米修拉没有急着穿衣,径直走到床边,模仿着姐姐平日的姿态,盘腿坐了下来。
她想起了薇薇安为了让她练习“清醒梦”而教授的那些冥想技巧。
或许,在极致的宁静中,能捕捉到精神或身体上潜藏的不同?
她闭上双眼,开始调节呼吸。
米修拉刻意加深了每一次吸气的深度,同时放慢频率,让气息变得悠长而富有自身的节奏。
在这缓慢呼吸循环中,大脑中纷杂的念头一点点清空,如同拂去尘埃。
她凝聚起所有的注意力,引导思绪去构想那些能带来极致宁静的画面。
无边无际的深蓝夜空,缓缓流淌的静谧溪流……
渐渐地,她的心灵似乎沉淀下来,感知中的喧嚣世界逐渐隐去,意识深处仿佛只余下一轮巨大而朦胧的绯红之月。
就在这一瞬,在这心神趋于空灵的瞬间。
一阵分辨不出任何音节,难以名状的嗡鸣毫无征兆地炸响,它仿佛来自九霄云外,又像是紧贴着耳膜轰鸣。
米修拉心脏砰砰直跳,面露痛苦。
感觉就像有人将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插入她的太阳穴,并伴有搅动。
脑中冥想中构想的绯红之月瞬间扭曲、膨胀,颜色变得如鲜血般刺目。
随即那轮月华,却又迅速被浓得化不开的深黑浸染,最后再也支撑不住轰然碎裂。
“呃啊——”
满头冷汗的米修拉猛地从冥想状态中弹起,双眼圆睁,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一股强烈的溺毙感笼罩着她,香汗淋漓,甚至浸透了刚刚穿回去的内衣。
她双手死死抱住的脑袋,足足过了近五分钟,那令人窒息的痛苦和恐惧才如潮水般缓缓退去。
巨大的失望感涌了上来。
刚才那番尝试,不仅毫无所获,反而差点要了她的命。
引导那未知之物出现的过程,带来的痛苦是如此恐怖,几乎将她推向死亡的边缘。
在这种状态下,别说去试验特殊能力,就算只是面对那背着猎枪的三脸恐怖怪物,只怕是凶多吉少。
梦境的空气带着山间初春的寒意。
米修拉刚才因冥想而忽略的冷意,此刻随着汗水的蒸发,加倍地侵袭着她裸露在外的皮肤。
她强忍着脑袋里残余眩晕感,动作有些僵硬地迅速将脱下的衣物重新一件件穿好。
仅仅是穿衣这个简单的动作,此刻也耗费了她大量的精力,让她感到异常疲惫。
权衡利弊,米修拉做出了理智的决定。
今晚不能再冒险了。
她需要真正的休息,让饱受折磨的精神和身体得到彻底的休养。
探索的尝试,只能留待精力恢复之后。
她躺回那张冰冷的床上,努力平复呼吸,将纷乱的思绪压下,只求一个安稳无梦的沉睡。
米修拉从沉睡中醒来,屋内仍被浓重的黑暗笼罩。
靠近窗帘的缝隙处,透进几缕稀薄的、带着绯红色调的微光。
她躺在床上,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将方才梦境中的遭遇
“奇怪……在现实里,我明明尝试过那么多次冥想,从未听过那诡异的声音,更没体会过那种剧痛……”
“难不成,那种‘特殊’其实只存在于梦境之中?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米修拉在犹豫了几分钟后,还是盘腿坐好,再次循着熟悉的步骤进入冥想状态。
很快,那轮标志性的赤红太阳在她意识的虚空中浮现,驱散杂念,带来熟悉的安宁与沉淀感。
一切如常,没有怪声,没有痛苦,没有濒死的边缘。
这就是她日复一日练习所熟悉的冥想,平静无波。
她抬起头,目光投向被厚重帘幕遮住的窗户,思绪飘飞。
梦境中的“特殊”……它究竟是什么?
如果能将它引向现实,该如何利用?
就在这思绪翻腾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捕捉到窗外似乎多了一小团黑影,静止在那里。
米修拉的心脏猛地一缩,瞳孔急剧放大,让她几乎要脱口喊出“姐姐!”。
但下一秒,理智压过了惊慌。
她就在家里,就在这栋安全的房子里。
姐姐薇薇安承诺过会守护这里,她应该已经察觉了吧?
屏住呼吸,米修拉的动作变得极其轻缓,就像一只受惊的猫,赤着脚,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挪向窗户。
每走一步,她都在焦急的等待姐姐出手。
然而,预想中的干预并未出现。
楼上的薇薇安毫无动静,别说下床的动静,甚至连鼾声都听不见半点。
最终,少女站在了窗前。
米修拉伸出手指,紧紧攥住冰冷的帘布边缘,极其谨慎地向旁边拉开一道窄窄的缝隙。
窗外,是沉静得近乎凝固的幽深黑夜。
远处天际,那轮巨大的绯红之月低垂着,洒下妖异的光辉。
近处,庭院里一棵老榆树的枝干上,停驻着一只,猫头鹰。
那只猫头鹰正对着窗户。
一种冰冷的、居高临下的审视感,直直地穿透缝隙,落在米修拉脸上。
如同上一次的情景重现,猫头鹰只是这样静静地凝视了她十几秒,既无攻击的意图,也无交流的表示。
随后,它毫无征兆地展开宽大的羽翼,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窗外的无边夜色,消失不见。
“……”
米修拉僵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猛地一把将窗帘完全拉开,对着猫头鹰消失的方向,压抑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
“你她妈是不是有病?!”
“每次都这样!鬼鬼祟祟地来,然后拍拍屁股就走!你是哑巴吗?还是活了这么多年连句人话都学不会?!”
她胸膛剧烈起伏着。
其实她知道那只猫头鹰绝非善类,它不敢造次,恐怕正是因为忌惮着姐姐薇薇安的存在。
薇薇安明确警告过,只要不踏出这栋房子,黑夜中的威胁就无法真正伤害她。
如果她刚才被愤怒冲昏头脑,贸然将头伸出窗外……那猫头鹰的离去恐怕就不会如此“优雅”了。
骂骂咧咧发泄了一通,米修拉感觉稍微好受了些。
烦躁地甩甩头,少女决定拉上窗帘,再躺回去睡个回笼觉,把这糟心事忘掉。
就在准备动手拉上帘子的最后一瞥,米修拉右手一凝。
目光所及之处,大约十几米开外,那片稀疏小树林的边缘,一个身影正在缓慢移动。
那是一个穿着粗布深色长裙的女人,稀疏的灰白头发在绯红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艾丽娅?”
米修拉表情惊愕,难以置信。
那正是她白天才询问过关于女巫故事的老妇人,艾丽娅。
此刻的老人,脸庞大半隐没在浓稠的黑暗里。
唯有那双眼睛,在绯红月华的映照下,微微发亮。
简直像一具游荡在午夜坟场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