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7)班的学生们更像是被惊飞的鸟群,叽叽喳喳地收拾书包,兴奋地讨论着即将到来的周末,空气里弥漫着解放的躁动。
靠窗的位置,林小萌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形的静音结界中,她慢条斯理地将摊开的厚重精装书一本本合拢,白皙纤细的手指仔细地抚平每一处微翘的书角,动作轻柔得像在整理稀世珍宝的羽衣。
夕阳熔金般的余晖穿过玻璃窗,温柔地包裹着她娇小的身影,为那栗色的柔软短发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她神情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与周围嘈杂欢快的背景音形成了奇异的割裂感。
冉羽墨几乎是第一个收拾好书包的人,她的动作带着一种急切的利落,心早已飞向了弥漫着消毒水气息的医院。
然而,姐姐龙沁语那张冰冷如霜的脸和那句不容置疑的“出去”,如同无形的锁链,瞬间勒紧了她的脚步。
想去探望的渴望与对姐姐威严的忌惮在内心激烈撕扯,让她胸口发闷,她背上书包,目光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投向那个靠窗的空位——白牧沐的位置。
夕阳的光斑落在那空荡荡的桌椅上,像一块刺眼的补丁,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
“羽墨……同学?”
一个细软得如同初生雏鸟绒羽般的声音,轻轻拂过耳畔。
冉羽墨猛地回神。
不知何时,林小萌已经背好了那个对她娇小体型而言显得有些过分沉重的巨大书包,正仰着小脸站在她的桌边。
浅琥珀色的大眼睛清澈见底,像两汪纯净的山泉,此刻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里面盛满了小动物般的纯真和无辜的好奇,让人心尖都忍不住软了一下。
“啊?小萌同学?”
冉羽墨连忙回应,压下心头的纷乱,
“有什么事吗?”
林小萌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手无意识地绞着书包宽大的肩带,声音更轻更软了,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羞怯:“那个……我刚转学过来,对学校还……还不太熟悉……苏老师让我下课后去办公室找她拿一份材料……羽墨同学,你知道……教师办公室……怎么走吗?”
她抬起头,那双浅琥珀色的大眼睛里瞬间盈满了恰到好处的迷茫和无助,让人根本无法兴起拒绝的念头。
冉羽墨心头一软,几乎是脱口而出:“当然知道!就在这层楼最东边!正好我也要去问问苏老师点事情,我们一起过去吧?”
能有个理由暂时不去想医院的事,似乎也让她松了口气。
“真的吗?太好了!”
林小萌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眼睛弯成了甜美的月牙儿,脸颊上甚至浮现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那纯粹的喜悦感染力十足,
“谢谢你,羽墨同学!你真好!”
两人并肩走出教室,喧闹的走廊已经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零星几个学生的身影。
林小萌个子虽小,步伐却意外地轻快,像只依赖又雀跃的小雏鸟,紧紧跟在冉羽墨身边,书包随着她的步伐发出轻微摩擦的沙沙声。
“羽墨同学,”
走了一小段,林小萌软糯的声音再次响起,话题却像一枚精准的冰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冉羽墨刚刚松懈一点的心防,
“刚才上课的时候……我看到你好像一直在看那个空座位呢……是叫……白牧沐,对吧?”
冉羽墨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慌乱,
“嗯……是,是啊。他……生病住院了,有点担心他。”
“哦……”
林小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垂落,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恰到好处地遮掩了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暗流。
她的声音依旧轻柔:“白牧沐……是个什么样的人呀?我坐在他旁边,都没机会见到呢,好可惜。”
冉羽墨努力压下翻腾的思绪,斟酌着用词:“他……人很安静,话不多,但感觉……应该是个很好的人。就是身体好像一直不太好,很瘦弱……这次听说病得……挺重的。”
她尽量地避开了情书风波和姐姐龙沁语的存在,简略的回答林小萌。
“很瘦弱……病得很重……”
林小萌轻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像是在舌尖细细品味某种奇特的味道。
她忽然抬起头,浅琥珀色的眼眸在斜射的夕阳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澄澈感,直直地望向冉羽墨。
她的脸上绽开一个纯真无邪到极致的甜笑,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孩童般的不解困惑:“羽墨同学,你知道吗?刚才我坐在学长位置上的时候……”
她微微歪着头,栗色的短发随之滑落,拂过她小巧精致的下颌线,那笑容甜美得如同沾满了剧毒糖浆的鲜艳浆果,散发着诱人而危险的气息。
“嗯?”
冉羽墨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和过于甜美的笑容弄得有些茫然。
林小萌像分享什么小秘密一样,又凑近了一点,带着甜甜糖果气息的温热呼吸,羽毛般拂过冉羽墨敏感的耳廓,吐出的字句却如同淬了冰的毒蛇,瞬间缠绕上冉羽墨的神经:
“好像……闻到了哦。”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分享禁忌秘密的神秘感。
“一种……很特别、很特别的味道呢。”
她依旧维持着那副天真烂漫的笑容,大眼睛弯弯如月牙,仿佛在谈论一件有趣的小事。
“……”
冉羽墨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她惊愕地扭头,看向身边笑容甜美依旧的娇小女孩,一股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顺着脊椎急速攀升,让她如坠冰窟。
林小萌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冉羽墨瞬间煞白的脸色和僵硬的肢体,她甚至伸出纤细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指,带着一种孩童般的天真烂漫,轻轻点了点自己小巧玲珑的鼻尖,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
“因为呀,我的鼻子……”
她的笑容在夕阳的金红色光芒里,纯净得不染尘埃。
“对‘死亡’的味道……可是超级的……敏感哦。”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在空旷寂静的走廊上拉得又细又长,如同两道无声的烙印。
林小萌那甜美到极致的笑容,在暖金色的光影里,投下了一片浓重得化不开、令人心悸的阴影。
冉羽墨僵立在原地,只觉得一股冻结灵魂的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瞬间冰凉麻木,喉咙像是被无形的冰块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走廊里只剩下她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声,在死寂中沉重地敲打鼓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