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是夏夜蚊虫振翅的声音,在黑衣人的耳边响起。
那声音细微到几乎无法被察觉,却又清晰地传递着一种毁灭性的力量感。
这是G-7高斯动能狙击步枪的能量导管,在完成最终充能后,发出的满足的低吟。
他喜欢这个声音。
它代表着绝对的掌控,代表着死亡的降临,代表着一场狩猎即将迎来最完美的落幕。
他能感觉到,冰冷的枪托紧紧抵在肩膀上,那微微的震动通过作战服,传递到他的每一寸肌肉,像是在安抚他,又像是在催促他。
枪口处,那些原本只是躁动不安的蓝色电弧,此刻已经彻底安静下来,汇聚成一个刺眼到极致的、宛如微缩星辰的光点。
周围的光线似乎都被这个光点所吞噬,形成了一种诡异的视觉扭曲。
他透过高倍率的战术目镜,下方的战场被放大到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见。
那个代号为“龙徽鹭”的白裙少女,此刻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残破的林间穿梭,躲避着那头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的恐爪兽的追杀。
她的每一次闪避,都精准得如同教科书,每一次腾挪,都充满了惊人的爆发力。
但在他这位专业的“猎人”眼中,这一切都只是徒劳的挣扎。
他能看到她额角滑落的汗水,能看到她因为剧烈运动而泛起不正常潮红的脸颊,甚至能看到她紧握的拳头上,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发白的指节。
她已经是强弩之末。
她的精神,她的体力,都在与恐爪兽的缠斗中,被消耗到了一个危险的临界点。
就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弓弦,只需要最后一根稻草,就会彻底崩断。
而他,就是压上那最后一根稻草的手。
他的十字准星,像一个冷酷无情的死神烙印,缓缓地,精准地,套向了那个在死亡边缘疯狂舞动的白色身影。
套向了陈尧的后心。
那里,是心脏的位置。
他甚至可以想象出,那枚特制的合金穿甲弹,将如何以数倍音速的可怕速度,悄无声息地撕裂空气,然后,像烧红的餐刀切开黄油一样,轻易地洞穿她的身体。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只会在瞬间,就终结掉这个被组织视为巨大威胁的、不可控的“实验体六号”。
然后,他会从容不迫地,再给那头同样已经油尽灯枯的恐爪兽补上一枪。
完美的剧本。
他的嘴角,再一次,控制不住地,勾起了一抹充满了残忍与胜券在握的冷笑。
他感受着枪身传来的微微震动,听着耳边能量充盈的、悦耳的提示音。
他轻轻地,扣动了扳机。
没有火光。
没有硝烟。
甚至,没有声音。
G-7高斯动能狙击步枪的枪口,那个刺眼的光点,在万分之一秒内,骤然熄灭。
一枚由超高密度合金打造的、只有他小拇指大小的弹丸,被强大到难以想象的电磁力,瞬间加速到了一个足以让任何物理学常识失效的恐怖速度。
它拖着一道肉眼完全不可见的稀薄尾迹,仿佛幽灵般撕裂了粘稠的沼泽空气,朝着数百米之外,陈尧那毫无防备的后心,疾射而去!
这一枪,阴险到了极点!
时机,也选择得恰到好处,如同死神亲手掐准的秒表!
此刻的陈尧,正全神贯注地躲避着恐爪兽那足以开碑裂石的疯狂攻击。
她的每一根神经,每一块肌肉,都处在一个极限紧绷的状态,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前方那头庞大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巨兽身上。
而战场上,恐爪兽那震耳欲聋的咆哮,利爪撕裂空气的尖啸,以及巨木被撞断的轰鸣,更是完美到无懈可击地,掩盖了高斯步枪那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发射声。
这是一记来自暗处的,无声的,绝对致命的背刺!
“喂,我说你是不是瞎?”
一个懒洋洋的、充满了嘲讽意味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陈尧的脑海深处响起。
“光顾着跟前面那只大蜥蜴玩捉迷藏,就没感觉到屁股后面有点凉飕飕的吗?”
是奥斯卡。
这个寄宿在她精神世界里的“声音”,总是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用最欠揍的语气开口。
“什么?”陈尧的意识在高速运转中,根本来不及分心。
“我说,有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拿着一根看起来挺贵的烧火棍,对准了你的后心。”
奥斯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调侃。
“啧啧,这角度,这距离,这隐蔽性……是个专业的。看起来,你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啊,小可怜。”
几乎就在奥斯卡话音落下的瞬间。
远处的莉莉丝,虽然因为精神力耗尽而萎靡不振,但她身前那块已经出现裂痕的战术屏幕,却在这一刻,疯狂地闪烁起刺眼的红色警报!
屏幕的一角,一个代表着异常高能反应的信号源,一闪而逝!
那股能量波动的强度和性质,是她从未见过的,充满了冰冷的、纯粹的动能毁灭感!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那是什么东西。
一种源自精英战士的直觉,让她下意识地猛然抬头,目光越过混乱的战场,正好看到那道无形的、扭曲了空气的弹道,如同一支审判之矛,直指陈尧的后背!
“不——!”
莉莉丝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一股冰冷刺骨的恐惧,从她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她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冻结了!
“小心后面!”
她用尽了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一声凄厉到划破天际的尖叫!
但,一切都太晚了。
在这片被巨大轰鸣声充斥的战场上,她的声音显得如此微弱。
更何况,声音的传播速度,又如何能跟得上那枚已经超越了音速数倍的高斯弹丸?
【警告!警告!高能量物理攻击!来自你的七点钟方向!矢量分析完成!锁定要害:心脏!规避!立刻规避!马上规避!】
奥斯卡那懒洋洋的语调,终于在这一刻,带上了一丝真正意义上的惊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锐的警报声在陈尧的脑海里疯狂炸响!
“我靠!还真是冲着你来的!快躲开啊,你这个白痴!你想被戳个对穿吗?你死了我怎么办?我还得上哪儿找这么个蠢得恰到好处的宿主!”
陈尧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猛地一缩!
一股被死神用冰冷的镰刀抵住后颈的、彻骨的寒意,瞬间从她的脊椎骨,爆炸般地窜上了天灵盖!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后背的皮肤,已经因为那股急速逼近的、撕裂一切的锋锐气息,而绷紧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前有狂暴巨兽的致命利爪,后有来自暗处的无声狙击!
左侧是沼泽泥潭,右侧是断树残骸!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这,是真正的,绝境!
电光火石之间,陈尧的大脑,已经彻底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复杂的思考和权衡。
时间,被无限地放慢。
她能清晰地看到,恐爪兽那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音爆,正朝着她的头顶抓来。
她也能“感觉”到,那枚无形的、致命的弹丸,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不足十米的地方!
向左闪?会被狙击打中右半身。
向右闪?会被狙-击打中左半身。
向前?会一头撞进恐爪兽的怀里。
向后?更是死路一条!
怎么办?
怎么办!
“完了完了完了!这下真的要玩完了!”奥斯卡的声音已经变成了语无伦次的哀嚎,“我就说跟着你没好事!迟早要被你这个扫把星给害死!我的美食!我的能量!我还没享受够啊!”
然而,就在这生死悬于一线的刹那。
陈尧的身体,却做出了一个超越了她大脑指令的、完全不合常理的动作。
那是她前世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千锤百炼,早已融入骨髓、刻入灵魂深处的战斗本能!
她的身体,没有选择向任何一个侧方闪避。
因为她的本能告诉她,无论怎么闪,都躲不开正面恐爪兽接下来的爪击,也无法完全避开后面那快到极致的狙击。
她的腰肢,在半空中,以一个常人绝对无法做到、甚至会直接导致脊椎断裂的可怕姿势,猛地一拧!
一股剧痛从腰间传来,但她完全顾不上。
同时,她那只刚刚在地面借力、准备向前扑出的右脚,猛地改变了发力方向!
不是向前,也不是向后!
而是……垂直向下!
噗通!
一声沉闷的声响。
陈尧的身体,仿佛在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像一滩被扔在地上的烂泥,违反了所有运动定律,就那么直挺挺地、毫无缓冲地,朝着满是泥泞的地面,硬生生摔了下去!
“嗤!”
一声轻微到几乎无法听见的、布帛撕裂般的声音响起。
几乎是在她身体极速下坠的同一个瞬间,那枚致命到极点的高斯弹丸,带着一股灼热的气浪,擦着她的头皮,险之又险地飞了过去!
几缕被汗水浸湿的黑色发丝,甚至来不及飘落,就被弹丸携带的、无与伦比的恐怖动能,瞬间绞成了最微小的粒子,消散在空气中!
“我……草?”
脑海里,奥斯卡那惊恐的哀嚎,戛然而止,变成了一声充满了匪夷所思的呻吟。
“这……这样也行?”
陈尧没有时间理会他的震惊。
因为那枚弹丸,在错过了它的首要目标之后,去势不减,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继续向前!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是巨锤砸在闷鼓上的声音响起!
弹丸最终,重重地轰击在了那头正挥舞着利爪,准备将陈尧拍成肉泥的狂化恐爪兽的胸前!
那片连莉莉丝的电浆光束持续灼烧都无法轻易击穿的、如同合金装甲般坚硬的角质鳞甲,在这枚小小的、不起眼的高斯弹丸面前,却脆弱得如同三月春雪!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血肉被洞穿的闷响!
恐爪兽那小山一般庞大的身躯,剧烈地一震,仿佛被一列高速行驶的火车迎面撞上!
它所有前冲的动作,都在这一刻,诡异地凝固了。
一个足有脸盆大小的、前后通透的、边缘光滑无比的恐怖血洞,赫然出现在了它的胸口正中央!
暗红色的、滚烫的血液,混合着被动能瞬间搅碎的内脏残渣,如同决堤的洪水,从那个巨大的血洞中,疯狂地喷涌而出,在半空中形成了一道凄美的血色瀑布!
“吼……呃……”
恐爪兽那疯狂到足以震裂耳膜的咆哮,戛然而止,仿佛被人硬生生掐住了脖子。
它的喉咙里,只能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漏风般的嗬嗬声。
它那双原本被狂暴和毁灭欲望填满的血红色瞳孔,那股令人窒息的疯狂,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生命在急速流逝时的茫然,和一丝无法理解的困惑。
它缓缓地,僵硬地,低下了它那颗狰狞的头颅,看着自己胸口那个巨大的、还在不断向外喷涌着生命源泉的血洞。
它似乎完全不明白,自己这身坚不可摧的防御,为什么会突然被洞穿。
它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受到如此致命的、连反应都来不及做出的重创。
它庞大的身躯,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摇晃起来,像是喝醉了酒的醉汉。
最终,它再也支撑不住,巨大的身体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无力地,朝着前方,轰然倒下!
轰隆——!
沉重无比的身躯砸在地面上,大地再一次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沉闷的悲鸣。
无数的泥浆和草屑被激得冲天而起,形成了一片遮蔽视线的烟尘。
这头让陈尧和莉莉丝拼尽全力、陷入绝境的、狂化后的三阶异兽,这头在黑森林沼泽中所向披靡的恐怖掠食者……
就这么,被一枪,秒杀了?
整个战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只有恐爪兽尸体上,血液流淌的“汩汩”声,和远处莉莉丝那因为极度震惊而变得粗重的喘息声。
趴在冰冷泥地里的陈尧,完全顾不上后脑勺因为刚刚那一下擦伤而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也顾不上满身的污泥和血腥味。
她猛地抬起头。
那双因为力竭而显得有些涣散的眸子,在这一刻,却重新凝聚起了骇人的精光。
她的目光,如同两柄最锋利的、淬了寒冰的尖刀,穿过那片正在缓缓散去的弥漫烟尘,越过数百米的距离,死死地锁定了远处那棵巨大古树的树冠上,那个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举枪射击姿态的黑衣人!
是陷阱!
从一开始,所有的一切,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陷阱!
那个神秘的求救信号是假的!
引来兽潮,消耗她们的体力和弹药,是计划的第一步!
然后,再用某种不知名的方法,逼出这头强大的恐爪兽,让她们和这头巨兽拼个两败俱伤,是计划的第二步!
最后,由他这个一直潜伏在暗处的“黄雀”,出来收割一切!
收割她们的性命,收割这头价值连城的狂化异兽!
好狠毒的计策!
好精准的算计!
这个人的心机和手段,比这片沼泽里最毒的毒蛇,还要阴冷!
树冠上,那个黑衣人,终于缓缓地放下了手中那柄造型奇特的G-7高斯步枪。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整个战场。
他的脸上,没有一击必杀、成功狩猎的喜悦,反而,带着一丝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浓重的惊愕和……惋셔。
是的,惋惜。
他惋惜的,不是那头被自己一枪秒杀的恐爪兽。
而是,那一枪,竟然打偏了!
他没料到。
他真的完全没有料到。
在那种前有猛虎、后有追兵的绝对死局之下,在那种连思考的时间都不足零点一秒的极限状况下,那个被他锁定为必杀目标的少女,居然……还能躲开!
而且,还是用那种匪夷所-思的、完全违反人体力学的方式,躲开了自己这必杀的一枪!
那种快到极致的反应速度!
那种对身体恐怖到变态的控制能力!
还有那种在绝境中瞬间做出最优解的、野兽般的战斗直觉!
这……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人类”这个物种的常规理解!
甚至,超出了他对“强化改造人”的认知范畴!
这个“实验体六号”,比资料里描述的,还要可怕!还要有价值!
不过……
他的惊愕,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
随即,一丝了然和更加冰冷的贪婪,取代了原先的情绪。
没关系了。
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看了一眼趴在远处的泥地里,浑身沾满了泥浆和血污,看起来狼狈不堪,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的陈尧。
又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倒在另一棵断树旁,脸色惨白如纸,已经彻底失去所有战斗力的莉莉丝。
最后,他的目光,贪婪地,落在了那头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但庞大的尸体上依旧散发着惊人能量波动的恐爪兽身上。
虽然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但无伤大雅。
最终的结果,并没有改变。
这两个女人,已经不足为惧。
而最大的战利品,也已经到手。
他心中最后的一丝警惕,也彻底放了下来。
他从数十米高的树冠上,纵身一跃。
他的身体,在下落的过程中,仿佛没有受到任何重力的影响,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黑色羽毛,悄无声息地、轻巧无比地落在了松软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他迈着从容不迫的、带着一种胜利者独有优雅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朝着战场中央走来。
他甚至没有再多看陈尧一眼,仿佛她只是一块路边的石头,完全不值得他分出任何一丝注意力。
他径直走向了那头庞大的、尚有余温的恐爪兽尸体。
在他看来,那个“实验体六号”就算没死,也绝对在刚才那极限的闪避和冲击中,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甚至可能已经身受重伤,昏迷了过去。
一个废人而已,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他现在的首要目标,是立刻取走这头罕见的狂化三阶异兽的生物样本和能量核心。
这,才是他此行的最终目的。
这件战利品,足以让他在组织内的地位,再往上提升一个台阶!
【一个……开胃小菜?】
奥斯卡那令人讨厌的声音,又在陈尧的脑海里幽幽地响了起来。
只不过这一次,它的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丝……毫不掩饰的、令人作呕的贪婪。
【喂喂,我说你这个废物,刚才那一下摔得不轻吧?脑子没摔坏吧?】
【要是没坏,就赶紧给我起来干活了!】
陈尧没有回答。
她依旧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紧闭着双眼,连呼吸都变得微弱起来,仿佛真的已经力竭昏迷,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啧,装死?你这点演技,也就骗骗三岁小孩了。】
奥斯卡不屑地哼了一声。
【不过也好,这个走过来的家伙,看起来比刚才那头大蜥蜴,还要美味一点。你闻到了吗?】
【他身上那股味道……嗯……香!是那种高级能量混合着金属和科技的味道,很纯正,一点杂质都没有。】
奥斯卡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美食家品评顶级食材般的陶醉。
【喂,我说……我们……要不要把他加到今晚的菜单里?】
【你看,他自己送上门来了。正好,刚才消耗了那么多,是时候补充一下了。就当是……他那一枪的赔偿?】
陈尧依旧没有回答。
她只是趴在冰冷的泥地里,任由那股混杂着血腥和腐臭的气味钻进鼻腔。
她全身的肌肉,都已经放松到了极致,就像一具真正的尸体。
但她那双在泥污和发丝掩盖下、半眯着的眼睛里,却闪烁着比西伯里亚最深处的万年寒流,还要冰冷、还要刺骨的杀意。
黄雀?
很好。
她也很想看看。
她真的很想亲眼看看。
当这只自以为是的黄雀,在准备享用美餐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盯上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螳螂和蝉。
而是一条,伪装成螳螂的、饥肠辘辘的、来自地狱的毒蛇时……
他那张隐藏在面罩下的脸上,究竟会是什么样的,精彩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