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床沿,她没立刻松手,反而借着帮他坐下的动作,让自己的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余光扫到他耳尖泛红,才慢悠悠收回手,转身去拿碘伏。
“掌心的伤口得先清,不然容易发炎之后会肿的。”她拧开瓶盖时,声音平得没起伏,却在棉签蘸满碘伏后,故意等了两秒,等元宝自己伸手的动作顿住,才自然地握住他的手。
不是攥,是用拇指抵着他的指根,把他的掌心朝上托着,棉签从伤口边缘往中心涂,碰到破皮处时,她能感觉到元宝的手颤了一下,却没停,反而用另一只手的指尖,轻轻按在他手背的静脉上:“忍点,碘伏渗进去才管用。”
感受着那指尖的温度,元宝想缩手,却被她用拇指轻轻扣住了,他稍用力就能挣开,可她眼神落在伤口上,专注无比,让他没理由动。
直到擦完最后一下,她也没松手,反而顺势把他的手往自己这边带了带,指尖在他掌心的结痂上轻轻划了圈:“你这手要是感染,下周竞赛的演草纸都写不了。”
“没事。”元宝终于挣开她的手,疲惫的说道。
严莞沁也不恼,只是把棉签扔进垃圾桶,抬头时眼里带了点笑,不是嘲讽,是看穿了什么:“我不操心,难道等清桐来?她早上还跟我抢竞赛资料的复印权,说要跟你对题,现在估计还在阅览室等着,没发现你没来吧?”
元宝没说话。他确实没跟梦清桐说被李明宇堵的事,一来是觉得没必要,梦清桐向来不喜欢他跟人起冲突,说了只会让她觉得他麻烦;二来是知道,以梦清桐的性子,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去找李明宇对峙,反而更麻烦。
严莞沁像是猜到他的心思,又拿起纱布,往他面前递了递:“你就是太顾着她的脾气。上次她因为王薇借你笔记的事,在走廊里跟你冷了三天,这次要是知道你被打成这样还不跟她说,指不定又要闹多久,你俩这关系,倒像你在哄着她。”
这话刚落,门口就传来脚步声,不轻不重,却带着熟悉的冷意,是梦清桐。
她手里握着本竞赛题,封皮边缘被捏得发皱,视线没看元宝,先扫过严莞沁和元宝之间的距离,最后落在严莞沁还没收回的、拿着纱布的手上,声音没起伏:“严莞沁,放开他的手。”
严莞沁像是没听见,反而把纱布往元宝手里塞了塞,才慢慢站起来,转身时脸上的笑收了,只剩平静的对峙:“清桐?你倒是来得快,我还以为你得等复印资料印好,才会发现他没去阅览室。”
“我来不来,轮不到你管。”梦清桐走到元宝身边,没看他的伤,反而盯着严莞沁的眼睛,“你刚才抓着他的手干什么?处理伤口需要碰他的指根?还是觉得他没人护着,你能趁机凑上去?”
“他手抖得厉害,我怕他自己缠纱布会扯到伤口。”严莞沁说得坦然,甚至往旁边让了让,露出元宝掌心的伤,“你看,蹭得这么深,刚才在厕所里,李明宇拿拖把杆怼他胸口的时候,他还护着手,要不是我拦着,他这手今天能不能握笔都难说。”
梦清桐的目光终于落在元宝的手上,眉头皱了皱,却没问疼不疼,反而转向元宝:“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被李明宇堵了,被打成这样,你宁愿让严莞沁知道,都不跟我说?”
“我怕你去找李明宇。”元宝的声音软了点。
“怕我找他?”梦清桐笑了,是冷笑,“那你就不怕严莞沁在这儿跟你装好心?她刚才跟你说什么了?说我脾气差,说我只会跟你闹?还是说,她能帮你解决李明宇的事?”
严莞沁在旁边没插话,只是拿起桌上的矿泉水,拧开瓶盖递到元宝嘴边,动作自然得像演练过,指尖故意碰到他的唇,见他没接,才收回手,转头看向梦清桐:“清桐,你别总把人想太坏。我知道你跟元宝要一起参加竞赛,不想他出事,可他也是个成年人,总不能因为你没在,就硬扛着吧?”
“我没让他硬扛!”梦清桐的声音拔高了些,却没失了分寸,“我让他有事跟我说!可你呢,严莞沁?上次竞赛分组,你故意抢了我跟元宝一组的名额,这次又在这儿跟他装亲近,你不就是想让他跟我生嫌隙,好让你趁机插进来?”
严莞沁握着矿泉水瓶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平静:“你倒是直接。”她没否认,反而往前走了半步,跟梦清桐对视,“我是想跟元宝一组,毕竟他的解题思路跟我合得来,不像你,总喜欢把自己的方法强加给他。上次王薇借他笔记,你在走廊里跟他甩脸子,不也是怕他跟别人走太近。”
“我跟他的事,轮不到你插嘴。”梦清桐的眼神冷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故意在我面前提林薇,故意说他手抖,就是想让我觉得他不信任我,严莞沁,你这点心思,也太浅了。”
“浅不浅,不重要。”严莞沁笑了,这次的笑带了点锋芒,“重要的是,他确实没跟你说。刚才在来医务室的路上,他还跟我说‘别让清桐知道,她会生气’,你看,他宁愿跟我说,都不跟你说。”
元宝的脸色瞬间变了:“我没有!我只是说怕你去找李宇明,没说你会生气!”
“没说?”梦清桐看向元宝,眼底的冷意多了点失望,“那她怎么知道我会生气?怎么知道我跟王薇的事?元宝,你别以为我没发现,她每次跟你说话,都故意让我看见,这次在这儿跟你拉手,你真以为她是好心?”
严莞沁没反驳,只是看着两人。她知道,梦清桐不傻,能识破她的小动作,但这没关系,只要元宝的解释在“她听见”“她看见”这些细节面前显得苍白,只要梦清桐的占有欲被勾起来,两人之间的裂缝就会变大。
“我跟她没什么!”元宝急了,想站起来拉梦清桐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没什么?”梦清桐的声音冰冷,“那你告诉我,她为什么知道你解题的思路?为什么知道你怕我生气?元宝,你别自欺欺人了,她就是在利用你,也在试探我,而你,偏偏给了她试探的机会。”
严莞沁在旁边没再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纱布,慢条斯理地叠好。她看着梦清桐眼底的警惕和元宝的慌乱,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两人都是聪明人居,谁也骗不了谁,可正因为聪明,才更容易因为猜忌生嫌隙。她要做的,不过是在这嫌隙上,轻轻推一把。
“算了。”梦清桐拿起桌上的竞赛题,转身就走,“下周竞赛分组,我跟别人一组。你想跟谁一组,想跟谁说话,都跟我没关系。”
元宝想追上去,却被严莞沁拉住了手腕。这次她没用力,只是轻轻扣着,声音放得很轻:“别追了,她现在在气头上,你追上去,只会让她觉得你在维护我。”
元宝甩开她的手,看着梦清桐消失的背影,心里郁闷无比也恐慌至极。
他其实是不想去追梦清桐的,可如果不追的话梦清桐肯定会对他付诸暴力。
他回头看向严莞沁,她正低头把叠好的纱布放进袋子里,眼底没了刚才的锋芒,只剩平静的算计,像个棋手,刚走了一步好棋,正等着看接下来的棋局。
“你到底想干什么?”元宝的声音带着点恨意。
严莞沁抬起头,笑容淡得几乎看不见:“我不想干什么,就是觉得,聪明人和聪明人在一起,才不会累。你跟她,太拧巴了。”她把纱布袋递给他,“伤口记得每天换,别影响竞赛。”
元宝没接,只是转身往门口走。严莞沁看着他的背影,没再拦着。
另一边,林薇薇捏着那本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书,她其实十分钟前就到了医务室门口,刚要推门,就听见里面梦清桐的冷笑和严莞沁平静却带刺的话。
她没进去,只是靠在走廊冰凉的墙面上,看着门缝里透出的昏黄灯光,把里面的每一句交锋都听进了耳朵里。
直到梦清桐攥着竞赛题摔门而出,脚步声越来越远,元宝也闷头跟着离开,医务室的门还虚掩着,林薇薇才慢慢直起身。
她的心跳很稳,没有惊讶,也没有愤怒,只剩一种沉沉的、熟悉的无力感,这已经不是严莞沁第一次把别人的情绪当游戏玩了。
她太清楚严莞沁的性子,也太清楚她们之间那点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话说重了,伤的是比旁人更亲的人,最后疼的还是自己。
严莞沁走得慢,像是故意等着身后的人跟上。林薇薇深吸了口气,快步追上去,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像怕惊着檐下歇脚的鸟:“莞沁,等等我。”
严莞沁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转笔的动作慢了点:“姐姐,又要劝我?”她的语气里带着点不耐烦,却没像对梦清桐那样带着敌意,更像被念叨的小孩在闹别扭,尾音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纵容,就像小时候林薇薇催她写作业,她再闹脾气,也会把橡皮从抽屉里拿出来。
“姐姐,你要是想说元宝和梦清桐的事,就直说吧,别绕弯子。”
林薇薇的手指蜷了蜷,声音比刚才更软:“也不是要怪你,就是看着他们那样,有点心疼。”
她顿了顿,斟酌着避开“戏耍”“捉弄”这类扎人的词,只捡着自己看到的小事说,“他们都是挺好的人,你这样跟他们‘闹’,会不会太费神了?”
“费神?”严莞沁嗤笑一声,却没反驳“挺好的人”这句话“我觉得挺有意思的。看着他们因为一点小事就急得脸通红,看着梦清桐明明在乎却嘴硬说‘没关系’,看着元宝想解释又说不出口的样子,比学习有意思多了。”
“有意思也不能总这样啊。”林薇薇的声音带了点急,却还是压着调子,伸手轻轻拉了拉她的校服袖子,动作很轻,像小时候怕她摔着,扶着她的胳膊那样,“你想啊,要是元宝因为这个分心,竞赛发挥不好,他肯定会难过;
要是梦清桐跟你闹得太僵,以后在学校碰见多别扭。咱们之前一起去图书馆占座,你不是还说‘跟同学处好点,省得麻烦’吗?”
她故意提之前严莞沁自己说过的话,没扯家里的事,只捡着两人都记得的日常说,她知道,比起大道理,这些细碎的回忆更能让严莞沁听进去。
果然,严莞沁拉着袖子的手紧了紧,语气弱了点:“我没让他分心,就是跟他们闹着玩。”
“闹着玩也得有分寸啊。”林薇薇叹了口气,目光落在走廊尽头的窗户上,那里飘着几朵晚云,染着夕阳的橘色,“你看,咱们小时候在院子里抓蝴蝶,你非要把蝴蝶放进玻璃罐里,后来看着蝴蝶不动了,你不也偷偷把它放了,还跟我说‘没意思,还是让它飞着好’?现在也一样啊,要是把人‘闹’得没精神了,最后你也会觉得没趣的,对不对?”
严莞沁攥着校服袖子的手指松了松,没看林薇薇,只是盯着地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说:“姐姐,我知道你为我好。可这场游戏,我还没赢呢。”
“赢了又能怎么样呢?”林薇薇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风一吹就散,却带着执拗的温柔,“赢了就能让你开心很久吗?要是回头想起,元宝因为这个没拿到竞赛奖,梦清桐跟你见了面就吵,你会不会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林薇薇的声音软了点,带着点苦口婆心的劝,“你没必要把这点误会放大,大家都是一个年级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把关系弄僵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听姐姐的,不和他们闹了,好不好。”
严莞沁的指尖顿了顿。“不好。”她的声音从楼梯下方飘上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固执,像个非要把玩具抢到手的小孩,“姐姐,我还没有玩够呢。”
林薇薇看着她,心里松了口气,却又有点不安,她知道严莞沁的意思,可她也不能再说更多了。她们是从小一起抢过同一块饼干、睡过同一张床的姐妹,话要是说重了,像扎在彼此心里的刺,拔出来也会留印子。
她话锋一转。
“姐姐,其实你可以多和元宝聊聊。”
林薇薇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没什么,就是觉得新鲜。”严莞沁嗤笑一声,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低,像在说什么有趣的秘密,“这几天我总看见他,看着闷得像块木头,上次跟他聊了句几何题,你猜怎么着?”
她故意顿了顿,看着林薇薇的注意力被吸引,才慢悠悠地说,“一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眼睛亮得很,跟平时那副闷葫芦样子完全不一样。”
严莞沁话锋一转,眼神里的玩味更浓了,“但更有意思的是他脸红的样子。我不过逗了他一下,他耳根就红了,连脖子根都泛着粉,低着头半天没敢抬头,你说,这是不是挺可爱的?”
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之前我还觉得他就是个只会做题的书呆子,没什么意思,现在倒觉得,她没继续说。”
“莞沁,元宝是个老实人,心思都在学习上,你别跟他开玩笑。”
“姐姐,你就是太死板了。什么老实人不老实人,不过是看有没有意思罢了。你想啊,要是能让他跟你聊题的时候脸红,要是能让他话匣子打开,跟你讲些他小时候的事,这不比看他整天闷头做题有意思多了?”
“到时候你看看,他是不是真像我说的那样,聊开了就停不下来,是不是真的脸红起来很可爱,你就不好奇吗?”
林薇薇摇了摇头,语气更严肃了点:“我不好奇,也不想跟你一起‘逗’他。元宝安安静静的,只想好好准备竞赛,咱们别去打扰他。”
严莞沁看着林薇薇,眼神里带着点了然,“姐姐,你就是太护着这些‘老实人’了。
“其实啊,越是闷的人,越容易被‘逗’出反应。你要是不相信,明天我跟他聊两句,看看他会不会脸红,看看他话多不多,到时候我把过程告诉你,好不好?”
林薇薇摇了摇头,不在说什么。
严莞沁突然想到了更好玩的东西。
“姐姐,你也可以参加这场游戏的,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哦,我有点儿不太懂你的意思?”
严莞沁笑了笑:“你不是总担心我‘欺负’他们吗?不是觉得我把他们当玩具吗?那你加入进来,不就能看着了?”
林薇薇皱了皱眉,没接话。
果然,严莞沁话锋又转,眼神重新落回林薇薇身上:“而且啊,你比我懂怎么让人放下戒心。”
她刻意顿了顿,看着林薇薇的指尖攥紧了围裙边角,才慢悠悠地说,“你要是跟他们走近点,他们肯定愿意跟你说心里话。”
“你想让我做什么?”林薇薇的声音沉了点,她已经隐约猜到严莞沁的心思,心里像被什么硌着,不太舒服。
“也没什么难的。”严莞沁摊了摊手,语气轻得像在说“明天吃什么”,“比如跟元宝聊题的时候,顺便提一句‘清桐好像还在生你气’;或者跟梦清桐碰到时,说句‘元宝今天跟我聊起你,说怕你还没消气’,不用多,就几句话,就能让他们俩的心思活络起来。”
“你想啊,你加入进来,既能看着我不‘过分’,又能帮他们‘沟通’,多好?而且这样一来,游戏也更有意思了,两个人的拉扯多无聊,三个人才有意思,不是吗?”
林薇薇摇了摇头:“你把他们的感情,当成三个人的游戏?”她的声音里带着点难以置信,还有点失望,“莞沁,我以为你只是觉得好玩,没想到你……”
“没想到我这么‘认真’?”严莞沁打断她,笑出声来:“姐姐,什么感情不感情的,不过是看谁能让谁先动真格罢了。你要是加入,咱们还能‘公平’点,你帮元宝,我帮我自己,最后看谁能让梦清桐彻底信谁,多有意思?”
“再说了,你加入进来,还能帮元宝跟梦清桐解释,免得他总被误会。你要是不加入,万一我哪天‘玩脱了’,让他们俩彻底断了,你不是更心疼?”
林薇薇看着她,突然觉得有点陌生:“我不会加入的。”
“为什么不?”严莞沁的眉头挑了挑,语气里带了点不解,还有点刻意的委屈,“你不是总说为我好吗?现在让你帮我一起‘玩’,顺便帮他们,你怎么又不愿意了?还是说,你其实也觉得,看着他们拉扯,挺没意思的?”
“这不是有意思没意思的事。”林薇薇深吸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无奈的坚定,“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心思,不是你棋盘上的棋子,也不是用来‘玩’的道具。我不会跟你一起,把他们的在意当成游戏。”
严莞沁脸上的笑淡了点,却没生气,“没关系,姐姐,你现在不想加入也没事,游戏还长,说不定哪天你就想通了呢?”
林薇薇微微低头,沉默不语。
另一边,元宝握着梦清桐的手腕,呼吸还没平复,胸口起伏着,说话都带着颤:“清桐,你听我解释,我跟严莞沁真的没什么。”
梦清桐的手僵在他掌心,她没回头:“放开。”
没等元宝再开口,她突然抬起脚,替向元宝,接着又把他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