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望去,白牧沐身后空无一人,他无声地吁了一口气。

总算是……摆脱了。

他加快脚步,拐进通往餐馆后巷的小路,再转几个弯就到了。

他边走边低着头,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这几天发生的一切。

先是莫名其妙收了五十块钱,帮一个连影子都没见过的“委托人”给一个叫冉羽墨的女生送了封情书。

结果呢?

情书送完没两天,就在放学路上被几个自称是冉羽墨“爱慕者”的男生堵在角落,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顿拳脚相加,害得他现在身上还带着伤。

昨晚更倒霉,刚出校门没多久,就被一个自称是冉羽墨“姐姐”的高挑女生堵在暗巷里逼问,对方还撂下话说过几天还要来找他。

好不容易拖着伤腿和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想睡个安稳觉,却又被迫和一个行为诡异、自称学姐的龙沁语挤在狭小的床上“共度良宵”。

说起来……那个冉羽墨到底是谁来着?

白牧沐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指尖触碰到一张小小的硬纸片。

他掏出来,是一张一寸大小的证件照。

照片上的少女有着一头如同初绽金菊般灿烂的及腰长发,一张精致得如同洋娃娃的脸上,带着阳光般灿烂甜美的笑容,微微鼓起的婴儿肥更添几分娇憨。挺翘的鼻尖,粉嫩如樱的嘴唇,一颗俏皮的小虎牙随着笑容若隐若现,身上穿着欣恒中学的女式校服,身段在同龄人中显得格外窈窕动人。

照片的左下角,用娟秀的字迹写着名字——冉羽墨。

这应该是同年级的吧?我不会是送错人了吧?……不对,夹在钱里的就是这张照片,应该没错。

白牧沐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天的情景:夕阳下的学校绿园,少女独自坐在长椅上发呆。他拿着情书走过去,生硬地说了一句“抱歉,打扰一下”,将信封递到她面前。少女有些茫然地转过头,下意识地接了过去。趁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像完成了什么危险任务一样,转身快步离开了。

想到这儿,白牧沐停下脚步,本想回忆一下这个冉羽墨的身份,转念一想,自己在学校就是个透明人,认识的人屈指可数。

他摇了摇头,甩开这些无谓的念头,重新迈开脚步,沿着这条熟悉的小巷走去。

白牧沐打工的地方是个名叫“老伊家常菜”的小餐馆,位于一个路口的拐角,生意不算火爆,但总有些熟客光顾。

餐馆的老板兼主厨是个姓伊的单身中年大叔。在白牧沐来之前,店里里里外外全靠他一个人撑着。

“今天来得挺准时啊,小子。”

白牧沐刚推开餐馆的玻璃门,就听到伊老板带着点沙哑的声音,墙上的电子钟正好跳到七点整。

“早上好,伊老板。”

白牧沐低声回应,走向角落挂围裙的地方。

伊老板顶着一头显然没怎么打理,但看上去还算利落的短发,脸上却留着浓密的络腮胡,整个人透着一股不修边幅的粗犷感,此刻正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小子,今天上午就先备二十人份的菜料吧,”

伊老板揉了揉眼睛,语气带着点抱怨,

“星期六嘛,人少。你也就周末来帮我,偏偏是客人最少的时候。你是不知道周一到周五那几天,可真是忙得我脚打后脑勺!”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白牧沐略显苍白的脸。

白牧沐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是默默地点点头,系好那条洗得发白的围裙。

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

每周六日,他从早上八点做到晚上八点,一个月下来能拿到八百块左右,这是他重要的经济来源。

“我去擦擦桌子拖拖地,你先去后头忙吧。”

伊老板摆摆手,拿起抹布。

“对了,”

他像是想起什么,回头问道,

“早饭吃了没?”

“吃了。”

白牧沐简短地回答,推开后厨那扇油腻腻的木门。

“你这小身板,就该多吃点好的补补!早上吃的啥?”

伊老板的声音追了进来。

“楼下包子铺的馒头。”

白牧沐的声音从后厨传来,伴随着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

“馒头?”

伊老板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不赞同,

“那玩意儿是管饱,可没啥营养!你这个子要是再不多吃点好的,我看你是真没指望再长个儿了!”

白牧沐低头开始清洗堆积的蔬菜篮筐,老板的话像一阵风,从他耳边吹过,没留下任何痕迹。

老板见他不吭声,自顾自地嘀咕了几句,走到门口去打开营业的招牌灯。

一天的时光在洗刷、择菜、拖地和偶尔帮忙端盘子的忙碌中悄然流逝。

晚上八点,送走最后一桌客人,白牧沐拿起扫帚开始清扫地面。伊老板则坐在靠墙的凳子上,就着昏黄的灯光,清算着今天的流水和要付给白牧沐的工钱。

“小子!过来一下。”

伊老板招呼道。

白牧沐放下扫帚,走到老板跟前。

伊老板叼着半截没点着的烟,手指沾着唾沫,把数好的钱又点了一遍,这才递给他:“喏,点点。这个月的。”

白牧沐接过那叠有些皱巴巴的纸币,一张一张仔细地数着。

九张?

“老板,多了一张。”

他抽出一张百元钞票,递还给伊老板。

“拿着!”

伊老板没接,反而把那钱又推了回去,

“给自己买点好的,补补身子。看你今天脸色白得吓人。”

白牧沐没说话,只是固执地把那张钱放在了油腻的桌面上。

“嘿!你这小子,给你钱还不要?”

伊老板有点急了,拿起那张钱,语气变得认真起来,

“是不是遇到啥事了?我看你今天……抱着那筐土豆的时候,腿肚子都在打颤!整个人看着都发虚!以前那筐东西对你来说可不算啥……你……到底咋了?”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没事……我先走了。”

白牧沐避开了他的目光,将属于自己的八百块仔细收进口袋最深处,径直走出了店门。

“这一百就当存我这了!要用的时候随时来拿!听见没?臭小子!”

伊老板的声音追了出来。

白牧沐的身影已经融入了夜色中,他再次踏上那条熟悉的能省下十几分钟路程的僻静小巷。

深秋的夜晚,不知何时飘起了细密的雨丝。

出门时没看天气,他既没带伞,也没穿厚外套,唯一的遮挡是身上那件带帽子的旧卫衣和口袋里上次买东西时店家赠送的、刚好能罩住他上半身的薄塑料雨披。

雨不算大,但寒意却随着湿气丝丝缕缕地渗入骨髓。

白牧沐缩着脖子,沿着小巷屋檐下能稍微避雨的墙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挪。雨水打湿了他的裤腿和鞋子,冰冷黏腻。

终于,那栋熟悉的、爬满枯萎爬山虎的旧楼出现在眼前。

他几乎是小跑着冲进楼道,刚踏上自己位于二楼的门口,屋内的灯光却透过门缝漏了出来。

他愣住了,心头瞬间被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

推开门,冷白的光线瞬间刺入眼中,也清晰地照亮了屋内那个本不该存在的身影。

“你怎么还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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