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中心的自动门在身后闭合,永夜的冷风夹杂着细密雨丝扑面而来。

克洛伊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灰色制服的兜帽被风吹得翻起,发丝间残留的消毒水气味很快被雨水冲散。

洛肯撑开伞,黑色伞面在霓虹灯下泛着油亮的光泽,伞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这把老古董显然已经经历过太多次荒漠风暴的洗礼。

“要不要四处逛逛,反正也不着急回去?”洛肯问,声音混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

克洛伊盯着积水里破碎的霓虹倒影,处理器仍在解析方才的棋局,伽奈最后用右手下的那步弃后杀王的走法让她隐约感到某种隐喻,但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

“嗯。”她含糊地应了一声,迈步时战术靴踩进水洼,溅起的泥点沾湿了裤脚。

两人沿着人行道沉默地走着,雨势渐大,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却令人安心。克洛伊的余光瞥见洛肯把伞往她这边倾斜,他的右肩已经淋湿了一片。

东城区的街道比记忆中明亮许多,新安装的霓虹招牌在雨中晕染开彩色的光晕。曾经堆满废弃零件的巷口如今开起了小吃摊,金属餐车顶棚的雨水汇成细流,滴落在加热板上发出嘶嘶声响。

“变化真大。”洛肯突然开口,“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全是帮派的地盘。”

克洛伊望向他指的方向,那里原本是家早已被砸毁了招牌的店面,现在变成了卖合成织物的商铺,橱窗里展示着的纤维在雨中规律地变换着色彩。

“我们刚见面的时候,记得也是这样的雨天。”克洛伊说。

这不是疑问句,她的记忆库里清晰地储存着那天的每一个细节:雨水的导电系数、空气湿度、以及洛肯蹲下来时那件吸饱了雨水的黑色卫衣摩擦发出的声响。

洛肯的嘴角微微上扬:“那时候你躺在门口的水坑里,我还以为是哪个倒霉蛋想来霸占我的安全屋了。”

“然后发现是更麻烦的东西?”

“是啊,麻烦得要命。”洛肯用空着的那只手比划了一下,“那时候你动不动就死机,修好电路又烧主板,好不容易能走动了又要考虑你的能源问题。”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他们周围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帘。

克洛伊注视着不远处新设立的伽德勒岗哨,穿着深灰色制服的警卫正在检查过往行人的证件,岗哨旁边立着块电子屏,滚动播放着东城区改造计划的宣传影像。

“纽特终于不用再躲在那间小酒吧了。”洛肯顺着她的视线说道,“虽然我猜他会怀念那些藏在酒柜后面的秘密通道。”

他们继续向前走,经过一家新开的全息影院,门口的海报投影在雨幕中微微闪烁。克洛伊注意到洛肯的目光在那张战争片的海报上停留了几秒,他的喉结微微滚动,像是想起了什么。

“雨季要持续多久?”克洛伊问道,试图转移话题。

她的声音与洛肯不同,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经过精密的降噪处理。

洛肯思考了一下:“按往年的规律,至少还要两周。”他顿了顿,“不过今年的雨季来得比往常早,也比以往的时间更长,荒漠上的植物应该会长得很好。”

“那你想念曾经在荒漠上的生活吗?”

“嗯,有时候会。”他说着,目光扫过街道两侧高耸的建筑,“想念那种干燥的风,和夜里能透过光幕看见的无拘无束的天空,这里太拥挤了……不过话又说回来……”

洛肯的脚步微微一顿,他转过头,雨幕中那双明亮的眼睛直视着克洛伊。

“荒漠一直都在那里。”他的声音不高,但这次克洛伊却觉得异常清晰,“但你需要一个更安稳的地方。”

雨滴悬停在半空,霓虹的光晕在视野边缘扩散成模糊的色块。

克洛伊觉得自己的处理器现在烫得离谱,如果不是雨天,她脑袋上估计得冒烟了……

这是洛肯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达,可对她而言,这种表达比任何复杂的算法都要难以解析。

“我……”

话刚出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打断了她,抱着大卷布料的少年从旁边的小巷里冲出来,淡金色短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前,方框眼镜后的眼睛瞪得溜圆。

他显然没料到有人会在小巷口停留,里面刚好又是个拐角,等他发现两人时已经刹不住脚步。

“小心——”

洛肯伸手去拦,却为时已晚,他只能转身把克洛伊护在身后,少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身上,布匹散落一地,各种颜色的织物在雨水中迅速浸透,少年自己也摔倒在地,眼镜滑到了鼻尖。

“对、对不起!”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声音细如蚊呐,“我赶着送货,没看路……”

克洛伊低头看着自己被染色的制服袖口,处理器似乎还没回过神来,呆呆地站在原地。

洛肯已经将伞交到了她手中,蹲下身帮着那个少年捡拾布料,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后背。

“没关系,是我们不该在这种位置停留。”他说着,拾起一卷深紫色的丝绸,“这些要送去哪里?”

少年推了推眼镜,脸颊泛红:“就、就是前面的成衣店……”他局促地绞着手指,“现在都泡水了……”

洛肯抖开一块浸湿的羊毛呢,水珠顺着纹理的缝隙缓缓落下。

“这种天气为什么要用天然纤维送货?”

“因为店里的防水包装用完了,又比较着急就……”少年声音越来越小,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那个……要不你们进来坐坐?”他指了指路边的一家店铺,“我可以煮姜茶……”

雨水顺着少年的额前的一缕金发滴落,在眼镜片上留下蜿蜒的水痕,克洛伊的散热系统轻微嗡鸣,她看向洛肯,后者正在看着她,察觉到她的目光后望向了巷子尽头逐渐密集的雨幕。

“也好。”他站起身,甩了甩手上残留的水珠,“反正咱们也没事干,就当是避雨了。”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