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扑通！”
两声闷响几乎不分先后。
林潇潇反应极快，在落地的瞬间召出天琊神剑，“锵”的一声清鸣，剑锋深深扎进脚下的石路，勉强稳住了前倾的身形。
即便如此，大地的力量仍让她一个趔趄，长长的青衣下摆沾上了些许青泥。
林潇潇眉头微蹙。
这件衣服号称不染尘埃，往日里也都名副其实，怎得今日却染上了些泥泞？
她不动声色地掐起指诀，要驱除身上的污渍。
可就在她想要驱使外界灵气时，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身处在千米深海之中的沉重感陡然间压了上来，几乎要将她碾碎！
林潇潇紧忙撤去法诀，心头一阵后怕。
叶惊凰则摔得更惨些。沉重的帝王冕服成了累赘，让她在地上滚了小半圈才停下。
发髻彻底歪斜，几缕青丝散乱地贴在因疼痛而微微扭曲的额角，繁复的龙纹袍袖被刮破，露出底下素色的里衣。
她痛得倒吸一口凉气，精致的五官皱成一团，下意识就要叫出声了，但在目光扫过一旁的林潇潇之后还是将尖叫生生吞了下去。
两人一人紧张、一人茫然地抬起头，环顾四周，瞳孔因眼前的景象而骤然收缩。
眼前哪里还是谷口那片摇曳着婆娑竹影、铺着蜿蜒石径的景象？
月光，清澈得不似凡尘的月光，如同汞柱，无声地倾泻而下，将眼前这片开阔得令人心悸的幽谷温柔地包裹。
这里的灵气浓郁得几乎化液，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沁人心脾的甘冽。奇花异草在月光下静静舒展。一条潺潺的溪流仿佛玉带，在疏密有致的竹林间蜿蜒流淌。
而在这一切静谧的核心，一座清雅至极的竹楼静静矗立。
它没有多余的雕饰，然而每一根翠竹都仿佛蕴含着天地初生的道韵，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遗世独立。
这里，是漱玉谷的核心，江浸月的道场。
“这……这是……”
叶惊凰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挣扎着想要站起，冕服的重量和身体的疼痛让她动作笨拙。
完全颠覆了想象的图景在她的面前展开。明明都是些普通的事物，却透着一种完全不同于凡间园林的清雅与高贵。
天潢贵胄的骄傲被更高一层的境界击得粉碎。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渺小感和敬畏，瞬间淹没了她。
叶惊凰忽然有些理解那个自称斩断尘缘的阿姊了，就连对莫停杯的愧疚也更深了几分。
她下意识地看向林潇潇，仿佛想从这位“师姐”身上找到一点依靠。
林潇潇没有看她。她所有的感官都如同绷紧的弓弦，警惕地扫视着这片静谧得诡异的空间。
九幽的血似乎非常讨厌这里的气息，竟安静得险些让她忽视其存在。
天琊剑在她手中发出低沉的嗡鸣，剑身流转着清冷的辉光，与周围浓郁的灵气隐隐呼应。
她的目光最终牢牢锁定了那座月光下的竹楼。
师尊一定在里面！
这个念头如同烈火般灼烧着她的心。
方才在谷口的无力感，此刻化作了更深的焦灼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屈辱。
江师伯，不……是江浸月那个老女人！她到底把师尊怎么样了？
若是师尊还没醒过来，我真的要向她求助吗？
山谷里静得可怕，只有溪流的低语和她们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这份死寂，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心头发寒。
空气中弥漫着江浸月那独特而强大的气息，无处不在，如同冰冷的蛛网，将她们笼罩其中。
林潇潇能清晰地感觉到，这气息中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志——这里是她的领域，她是这里唯一的主宰。
这种霸道的掌控力，简直就是在这片天地之中撕下了独属于她的一角！
叶惊凰终于勉强站了起来，顾不上整理散乱的发髻和破损的衣袍，她下意识地靠近了林潇潇几步。
在这完全陌生的、充满神性压迫的领域里，即便这个刚刚还对她拔剑相向的“师姐”，也成了唯一熟悉的坐标。
她顺着林潇潇的目光望向竹楼，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阿姊……或者说，那个自称斩断尘缘的江浸月，就在里面吗？莫师……他又是什么样子？
就在这时——
竹楼紧闭的门扉，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
没有光从中透出，只有一片更深沉的黑暗，仿佛门后连接着另一个幽邃的世界。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清冷月华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沉凝威压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般，从那片黑暗中缓缓涌出，瞬间弥漫了整个山谷。奇花停止了摇曳，溪流仿佛凝滞，连月光都似乎黯淡了几分。
林潇潇握剑的手指猛然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天琊剑的剑灵似乎见猎心喜一般，嗡鸣瞬间拔高，带着强烈的战意与警惕。九幽的血却仿佛遇到了天敌，不断地在她的耳边啸叫着，竟是在催促着她逃跑。
叶惊凰则感觉膝盖一软，几乎要再次跪倒下去。
那股威压并非刻意针对她，却如同天倾地覆，让她这个初入仙途、修为虚浮的“筑基”修士，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灵魂深处都在颤栗。
她死死咬住下唇，才勉强抑制住那股源自本能的、想要匍匐在地的冲动。
一道素白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内的阴影边缘。
月光吝啬地只勾勒出她纤细玲珑的轮廓，看不清面容，唯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那不是凡尘应有的光彩，更像是凝结了万古寒冰与寂寥星河的眸子，冰冷、深邃、几乎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平静地俯视着谷底两个狼狈不堪的闯入者。
目光扫过叶惊凰时，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只是在看一粒无关紧要的尘埃。
而那目光也并未在林潇潇身上多做逡巡。只是扫过她手中那柄嗡鸣不止的天琊剑上时，面上露出了一丝极淡的不悦。
江浸月轻抬素手，并未做出什么特别的动作，天琊剑便仿佛被从空间中抽走了一般，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林潇潇张口欲说些什么，空气中却骤然多出一丝重过山岳的沉重，压得她连话都说不出来。
山谷中的时间仿佛凝固了。
溪流无声，月华凝滞。
清冷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的声音，如同冰珠滚落玉盘，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山谷，也敲打在林潇潇和叶惊凰紧绷的心弦上：
“夜深露重，擅闯禁地，惊扰师长清修……”
声音微微一顿，那目光似乎穿透了林潇潇的躯壳，看到了她体内那股奇异的力量，但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汝等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