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目光里,情绪复杂到了极点。
有最纯粹的、被极致美丽所震撼的惊艳。
有如同饥饿的野兽发现了绝世美玉般的、赤裸裸的贪婪。
有不加掩饰的、充满了原始交配冲动的欲望。
更有一些,是如同毒蛇盯上青蛙、猎人看待猎物般的、冰冷的恶意和算计。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更加喧嚣的爆发。
“妈的!快看!那辆车里下来的妞!我操,长得真他妈的正点!”一个佣兵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指着陈尧,口水都快从嘴角流下来了。
“哪来的?新来的?看那皮肤,那脸蛋,啧啧,是哪个大家族的千金小姐迷路到我们这穷乡僻壤了吗?”另一个声音怪笑着附和。
“嘿嘿嘿,这细皮嫩肉的,要是能抓来,献给屠夫老大,肯定能换个天大的好价钱!说不定能让我们兄弟几个下半辈子吃喝不愁!”
“别他妈做梦了!你看那是铁锤小队的破车!是雷蒙那家伙!他不知道从哪走了狗屎运,拐来了这么个极品!”
各种污言秽语,各种不堪入耳的议论,肆无忌惮地在街道上响起,像一群闻到了血腥味的苍蝇,嗡嗡作响,令人作呕。
雷蒙和他的队员们立刻下车,几乎是本能地,将陈尧不动声色地护在了中间,每个人的手都紧紧按在腰间的武器上,眼神凶狠地瞪着四周那些不怀好意的家伙,像一群护卫着女王的工蜂。
雷蒙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继而因为愤怒和屈辱涨成了猪肝色。
他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爆起,像盘踞的蚯蚓,看起来分外狰狞。
他猛地回头,对自己那几个同样脸色难看的队员低声咆哮道:“都他妈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把眼睛放亮点!别让那些不长眼的苍蝇靠过来!”
队员们轰然应诺,握着武器的手又紧了几分。
吼完手下,雷蒙又立刻换上了一副惶恐不安的表情,转头看向陈尧,声音都有些结巴了。
“大……大师……您,您别在意……这帮家伙……就是一群没开化的混蛋,一群人渣!”
他生怕这位喜怒无常的“大神”,因为这些污言秽语而发怒。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陈尧一个眼神,哪怕只是皱一下眉头,他就立刻冲出去,把刚才叫得最欢的那几个混蛋的舌头给割下来,不管会引发什么后果。
然而,他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没有出现。
他看到的,依旧是陈尧那张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脸。
仿佛那些污言秽语,不是在说她,而是在说一个和她毫不相干的人。
她只是淡淡地、随意地,扫了一眼窗外那些充满了贪婪和欲望的目光。
那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厌恶,甚至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平静,空洞,深邃。
就像高高在上的神祇,在俯瞰一群……聒噪的,即将死去的蝼蚁。
“走吧。”
陈尧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仿佛那些能将任何一个普通女孩吓得失声痛哭的目光,对她来说不过是清风拂面。
她率先向那扇闪烁着不祥光芒的酒馆大门走去。
雷蒙愣了一下,随即立刻跟上,和其他队员一起,形成一个紧密的保护圈。
【哦豁,看看你这张脸的威力。】奥斯卡的声音充满了幸灾乐祸。
【它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还是那种一万瓦的探照灯级别的萤火虫,专门吸引一些脑子里只有繁殖和掠食冲动的低等生物。你难道就没有一点自觉吗?】
陈尧没有理他,伸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由战舰装甲板改造而成的金属门。
“吱嘎——”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响起。
一股更加浓烈的、混杂着酒精、汗臭、劣质雪茄、烤肉、机油和隐约血腥味的混合气味,如同实质的浪潮般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酒馆内部空间巨大,像一个被掏空了的洞穴。
灯光昏暗,只有吧台和几个赌桌上方悬挂着功率不大的照明灯,更多的角落则隐藏在深沉的阴影里。
到处都是吵吵嚷嚷的佣兵和猎人。
他们的喧嚣声汇聚在一起,像是无数只野兽在嘶吼。
有人围着一张桌子疯狂地赌博,将一天的收入押在几张数据牌上。
有人在大声划拳,输了的人被灌下一大杯冒着泡沫的、颜色可疑的合成酒精。
有人则独自坐在角落的阴影里,就着一杯最廉价的酒,用一块油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自己吃饭的家伙——那可能是一把能量手枪,一把锋利的战刀,或是一支需要手动上弦的古老弩箭。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狂欢交织的末日气息。
陈尧的出现,像是一块冰投入了这锅沸腾的浊汤。
这片嘈杂的空间,再次出现了一个短暂的、诡异的寂静。
比刚才在街道上更加彻底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赌徒、酒鬼、杀手、掮客……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惊艳、好奇、贪婪、审视、以及不加掩饰的恶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刀剑,将她凌迟。
【哇哦,全场瞩目。】奥斯卡的声音像是在看一场有趣的戏剧。
【感觉怎么样,舞台的中心?你现在就是一块掉进鲨鱼池的顶级和牛。看看那些眼神,左边那个独眼龙,他大概在计算把你卖到黑市能换多少信用点。吧台那个,哦,她是个女人,她在嫉妒你的脸和皮肤。还有那边那个……啧,他的想法太脏了,我都不好意思转述。】
寂静只持续了不到两秒。
“妈的,哪来的小妞?走错地方了吧?这里可不是让你这种娇滴滴的大小姐玩过家家的地方!”一个刺耳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嘿,看这细皮嫩肉的,怕不是哪个大人物的禁脔,偷跑出来玩的?胆子可真不小啊!”
“铁锤小队?雷蒙,你他妈行啊,从哪拐来这么个极品?不给兄弟们介绍介绍?”
一个坐在吧台附近,身材魁梧得像头熊的壮汉,怪笑着站了起来。
他满脸横肉,一条狰狞的刀疤从左边眉骨一直延伸到嘴角,让他笑起来的时候显得格外凶恶。
他的胳膊比雷蒙的大腿还粗,虬结的肌肉将身上的皮衣撑得满满当当。
皮衣的背后,印着一个狰狞的、滴血的屠刀标志。
这是“屠夫帮”的标记,七号城里最臭名昭著的帮派之一,以心狠手辣和无所不为著称。
雷蒙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
他最不想招惹的麻烦,还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剃刀,管好你的嘴。”雷蒙的声音又冷又硬,他往前站了一步,将陈尧挡得更严实了些,“这位是我们的贵客。”
“贵客?”
被称作“剃刀”的壮汉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张狂地大笑起来,震得吧台上的酒杯都在嗡嗡作响。
“在这七号城,能被你们铁锤小队当成贵客的,除了你们猎人公会那几个快入土的老不死,还能有谁?别他妈跟老子唬人了,雷蒙!”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一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肆无忌惮地在陈尧身上上下打量。
“这小妞,我看上了。开个价吧,雷蒙。钱,或者货,你随便挑。别说兄弟不给你面子。”
他说着,就迈开了沉重的步子,完全无视了挡在前面的雷蒙,径直朝着陈尧走了过来。
他身边的几个同伙也狞笑着站了起来,从不同的方向围了上来,隐隐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切断了陈尧和雷蒙等人的退路。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铁锤小队的成员们立刻握紧了武器,肌肉紧绷,进入了战斗状态。
酒馆里的其他人则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纷纷后退了几步,空出了一片场地。他们的脸上,挂着兴奋、残忍和期待的笑容。
在七号城,这种因为一个女人或者一点口角而引发的血腥冲突,是最好的下酒菜。
【哦豁,麻烦来了。】奥斯卡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幸灾乐祸。
【瞧瞧,这就是你那张脸的威力。它就像一块磁铁,专门吸引宇宙里所有的人渣和蠢货。】
【你要怎么做?让你的新保镖们为了你流血牺牲?他们看起来可不怎么经打,尤其是对上屠夫帮这群疯子。还是……】
奥斯卡的声音拖长了,带着一丝蛊惑。
【……亲自动手,给这些见识短浅的土著表演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艺术’?】
陈尧的眼神依旧平静如古井。
她甚至没有看那个正一步步逼近的、散发着强烈压迫感的壮汉。
她仿佛身处一个与世隔绝的结界之中,外界的一切喧嚣和危险,都与她无关。
她只是迈开脚步,自顾自地走到一张满是污渍的空桌子旁,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整个动作,从容不迫,优雅得仿佛是在某个高档餐厅入座。
桌子上,还留着上一个客人用过的、油腻的餐盘。一个装着几根廉价金属筷子的筷子筒,孤零零地立在桌子中央,上面也沾着不明的污迹。
“小妞,你他妈没听见老子说话吗?!”
剃刀见自己被如此彻底地无视,脸上的横肉猛地一抽。
嚣张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被冒犯的暴怒。
在这七号城,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不给他“剃刀”、不给“屠夫帮”面子!
“操!”
他怒吼一声,一把蛮横地推开试图再次阻拦他的雷蒙。
雷蒙被他巨大的力量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剃刀蒲扇般的大手,带着呼啸的风声,就朝着陈尧那看起来纤细脆弱的肩膀抓了过去。
“老子今天就教教你,在七号城,该怎么跟人说话!”
他的话没能说完。
他的狞笑还凝固在脸上。
就在他那只布满了老茧和伤疤的大手,即将触碰到陈尧肩膀的瞬间。
一道快到极致的银色残影,从桌上一闪而过。
快得甚至没有人看清那是什么。
陈尧甚至没有站起来,她只是坐在那里,右手随意地从那个油腻的筷子筒里抽出了一根最普通的金属筷子。
手腕一抖。
动作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拂去一只讨厌的苍蝇。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锋利的刀刃刺入湿润泥土的声音响起。
在整个酒馆的喧嚣背景音中,这声音本该微不可闻。
但此刻,它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像一根针,狠狠刺入众人的耳膜。
那根廉价的、甚至有些变形的金属筷子,如同没有受到任何阻力一般,精准地从剃刀那只抓过来的手掌手背处刺入,穿透了肌肉、筋腱和骨骼的缝隙,又从手心穿出,带着一抹鲜艳的血花,将他整只巨大的手掌,死死地、牢牢地钉在了他身后那面厚重的木质墙壁上!
整个动作,快如闪电,行云流水。
一气呵成。
直到做完这一切,陈尧才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那双清冷的、仿佛蕴藏着星辰与寒冰的杏眼,第一次正眼看向了那个满脸横肉、身体还保持着前冲姿势的壮汉。
她的嘴唇轻启。
“聒噪。”
她轻轻吐出两个字。
声音不大,却像九幽寒冰,瞬间冻结了整个空间。
“啊——!”
迟来了整整两秒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这才从剃刀的喉咙里爆发出来,像一头被宰杀的野猪,那声音凄厉得足以刺破人的耳膜,响彻了整个酒馆!
他看着自己被一根小小的筷子钉在墙上、动弹不得的手,鲜血正顺着冰冷的金属筷子,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淌,在地上汇成一小滩触目惊心的血泊。
他脸上的表情,在短短一秒内,完成了从嚣张,到错愕,再到惊骇,最后化为了极致的、如同见了鬼一般的恐惧。
酒馆里,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比之前两次的寂静加起来还要彻底。
这一次,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所有人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脖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那个刚才还在划拳的酒鬼,手僵在半空。
那个正在擦刀的杀手,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吧台后的酒保,手里的杯子脱手而出,摔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但这声音在这片死寂中,却显得格外响亮。
雷蒙和他的队员们,更是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们知道陈尧很强,强得离谱。
但他们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她能强到这种地步!
那可是剃刀!屠夫帮里有名的悍将,一个至少经过了三次身体强化的改造人,据说能徒手掀翻一辆装甲车!
他的手掌,骨骼密度远超常人,皮肤坚韧得像犀牛皮!
现在,这只手,却被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人,用一根随处可见的廉价筷子,给活生生地钉在了墙上!
这是什么力量?
这是什么技巧?
这他妈还是人吗?!
【漂亮!】
奥斯卡的声音在陈尧脑中兴奋地喝彩,充满了欣赏和愉悦。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才是你嘛!简单,粗暴,有效!看看他那张蠢脸,从自以为是的天堂掉进恐惧的地狱,只需要一根筷子和零点一秒。】
【啊,这表情,这惨叫,这绝望……真是百看不厌的艺术品!今晚的开胃菜,我非常满意!】
陈尧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因为剧痛和恐惧而面容扭曲的壮汉,眼神依旧是那么的平静,那么的……漠然。
仿佛她刚刚钉住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真就是一只聒噪的苍蝇。
陈尧没有再看那个惨叫的剃刀,她的目光,转向了吧台的方向。
那里,一个穿着酒保服,正在慢条斯理擦着杯子的中年男人,也正看着她。
男人的眼神很平静,似乎对眼前这血腥的一幕毫不在意。
他的目光在陈尧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又落在了那根钉在墙上的筷子上,眼神里,终于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他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和抹布。
“有意思。”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新来的,是想在这里闹事,还是……想找个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