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妖,大部分妖族没有固定居所,所有妖族皆喜依山傍水居住,洞穴,高山,乃至深海云间皆是有妖居住。

至于如何分配,自然就是靠拳头说话,这是自祖上就穿下来的规定,这是相较于那时没有章法、既决高下也决生死的争斗,现在就文明不少,已是很少有所谓的“死斗”出现了。

而涂山妖狐一脉所居住的地方,便是距离预言古树大约十里之外的青丘山上。

平日里,碍于涂山芸汐的身份地位,此地基本无妖踏足,再加上这位女帝常年不喜呆在家中,所以极其冷清。

即使有妖在,大多也只会是涂山母女二人,这所谓的十一也是极少出现。

但今日,这主峰的空间秘境内,却出乎意料的同时出现了四道身影。

玉石所铸造的床面之上,云牧正乖巧的坐在那,在他脚边,涂山淮芷跪坐在地上,低垂着眼眸,原本上翘的耳朵与摇摆的尾巴此刻皆是耷拉着向下,一副焉了吧唧的样子。

更前方的位置,则是站着面无表情的涂山芸汐与看不清楚面容的十一。

“母…母亲,您是怎么知道我在古树下面的呀?”

见气氛实在有些尴尬,少女终于是没忍住率先开口问了一句。

“自然是十一告诉我的,你忘了当时就是她跟着你一起去的吗?”

“唔……可是我明明让十一帮我保密来着。”

她抬眸看向那位面具女子,鼓着小嘴,眼睛中带着些许幽怨,但仅仅一刹那,她就被自家母亲的眼神给吓得又低下了脑袋。

这一幕,看的十一倒是有些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你先教育孩子吧,有事再喊我。”

她轻轻拍了拍这位狐妖女帝,垂眸看了眼正在用手指戳地的少女,转身向空间入口处走去,最后在离开的那一刻,将视线看向了乖巧端坐的少年。

面具之下,那双没有感情的眸子难得带上了一丝意味深长。

等那“哗啦”的结界触碰声响起后,涂山芸汐才是把自己的目光转向一直没有说话的云牧,款步上前。

她径直走向自家女儿身侧,轻轻揽起长如羽翼的拖地衣摆,坐在了床沿的位置。

动作轻柔,却是引起了少年的注意,他下意识向更远的位置挪动身子,结果还未动身,就被这位素未谋面的女子所按住了身子。

女帝注视着面前清瘦的少年,抬手握住那缕白缎,平静的面庞一时间带上了些许波澜,她顺着绳子系着的方向轻轻将其扯落,轻言细语道。

“痛吗?”

空灵的声音响起,带着妖力的波动让云牧微微一愣后才是开口回答∶“没有感觉,我只是做了个梦,梦醒了之后……一切就结束了。”

“那这些年,你会感觉到痛吗?”

“这些年?”

云牧未曾想过对方会这般询问自己,他先是摇头,而后又是点头,却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身体上的痛,是他不在意的痛,但心理上的痛,却在这些年折磨着他。

所以到底是痛还是不痛,他难以给出自己的答案,最起码现在的他——已经不太明白诸如此类的情感了。

涂山芸汐并未因为这个回答感到意外,倒不如说,她早就感受到了少年的变化。

自外向内,自身体到心灵,皆是在见面时便已经明了。

“你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因为被挖了骨头?”

“嗯……你的琉璃骨承载着名为情感的魂魄离开了你的身体,所以你现在从一个重感情的孩子变成了有些麻木的人。”

熟悉的话语自云牧耳畔传来,先前秦洛衣已经提过这个词语,但他向来只是一知半解,这种事情早就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但他大概也知道这种东西与所谓的修炼有关,否则,他也不会成为上官秋月换骨的对象。

毕竟——如若他的身体体质真的普通,他又怎么会遭遇这些种种呢?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倒是显得十分可笑。

见少年不语,涂山芸汐又继续解释起来。

“本来……这是上天对你的恩赐,和你那双能看破许多事物本质的眼睛一样。”

“只可惜,我生在了所谓的凡人之家,所以抗衡不了所谓的命运洪流,对嘛?”

稍微有些不太礼貌的插话并未让这位女帝生气,她抬起自己的手,轻轻敲了一下少年脑袋,红唇轻启。

“这不是你的错,命运……本就是无稽之谈的说法,没有人生来是错的,你也一样,知道了嘛?”

简单的一句话,却是让少年再次缄默不语。

涂山芸汐作为他第一次见到的陌生人,洞悉人心一般,猜到了他后面那句“我的出生就是错误”。

这位不知面貌的、好似有些严厉的狐妖女帝,声音如带着魔力似的让他情不自禁静下心来,忍不住想要靠近。

他形容不出这种感觉,同频共振?亦或是高山流水遇知音?

他难以回答,他只是轻轻点头,便是听得少女仿若受到惊吓一般的喊叫声。

“母母母母母亲!你你你你你怎么开口说话了!”

原本还跪坐在地上,反思着自己耍小性子错误的涂山淮芷,在听到自家母亲那柔软且带着些许磁性的嗓音之后,直接就是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子。

她指着自家母亲,满脸不可思议,如见鬼般又喊了一句。

“你你你你到底是谁!?”

“啪!”

便是当头一个重重板栗敲下,和方才云牧那个比,简直就是天差地别的对待。

“淮芷,你这些动作有些太无礼了,如若被外人知道了,未来的女帝竟是指着自己母亲说话的人,岂不是要被嘲笑后继无人了?”

“唔……对不起母亲。”

少女左手捂着脑袋,下意识靠近少年,右手则是扯住了少年的衣服的一角,向自己这拽了拽。

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向外的拉力,以及那悄悄怕打自己后背的毛绒尾巴,他脑海中浮现出少女求饶的画面,不禁一笑,便是开口帮其解围道∶

“女帝……嗯,女帝姐姐,人类有句俗话叫做家丑不可外扬,毕竟我还在这里,您还是不要教训她了吧?”

话音未落,又是“啪”的一声响起。

这次,挨打的轮到了云牧。

他抬手捂住伤痛的地方,有些疑惑的抬起脑袋,虽然他看不见人,但还是可以做出不明所以这个表情的。

“谁让你喊我姐姐的?”

“呃…那女帝……”

他微微愣住,阿姨和婆婆四个字愣是没说出来。

显然,在他的认知中,用这两种称呼称呼女性是更加不太礼貌的行为。

且不论真实的年龄,就以他刚刚听到的声音来看,这所谓的女帝在外表上最起码是为年轻的女子。

所以,他才选择了姐姐这种还算礼貌,且听起来嘴甜的称呼。

“云牧……”

就在他思索对策时,涂山芸汐再次开口了,声音

“嗯,我在。”

“以后称呼我为母亲就行了。”

“嗯…母……亲?”

他下意识回答,但立马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而他那张原先还自然上扬的嘴角,在这句话之后,已然恢复了严肃的神情。

他突然想起来了,先前涂山淮芷提到过这所谓的收养。

明明当时的他还心怀芥蒂,甚至对此怀疑,但他刚刚竟然差点“醉”死在这温柔乡里。

“女帝,恕我不能这样称呼您,我只有一位母亲,而且……她已经去世了。”

“我知道,所以我打算收养你,这应该与之并不冲突吧?”

“理论上不冲突,但我并没有喊别人母亲的打算,而且……就以我们人类养子防老的理念来看,我也没有孝顺您这位女帝的能力,您又有什么理由收养我呢?”

“理由吗?你是我家淮芷的救命恩人,就这一条还不够吗?”

“是啊是啊,恩公,母亲收养你之后一定会对你好的,真的真的,你要相信我们。”见云牧依旧摇头,少女有些着急的摇晃起他的手臂,“云牧哥哥,你就答应吧~”甚至,连哥哥也已经喊上了。

只可惜,少年依旧还是摇头。

“女帝,我想您还是不要再为难我了吧,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最有用的骨头与眼睛也被我用于还恩了,收一个人类瞎子作为自己的养子,这会让您被诟病的。”

如此推脱之语,涂山芸汐大概也是看明白了他警惕的心理,她也不着急,只是拾起那掉落在床上的白缎,近身替他绑了回去,只是这一次,她在上面附加了一些自己的妖力。

“我明白……这种不对等的回报,于你来说是极其不现实的存在,我也确实是看中了你的天赋才会起了收你为养子的心。”

“但我现在已经没有天赋了不是吗?我……”

“嘘,听我说,”她抬手抵住少年的嘴,继续说道,“但这只是最不重要的理由,我收养你,更是因为看中了你那份赤子之心,这些年你在祭拜自己师父的时候,我也在看,总之……你先好好考虑一下吧。”

说罢,她站起身子,抬手拍了拍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涂山淮芷,转身向门外走去。

“走吧,有离寻的客人来了,我们去迎接一下吧。”

“客,客人?什么客人比云牧哥哥还重要嘛?”

少女有些不舍的看了眼云牧,但依旧松开了拽着的手,快步跟了上去。

“倒也不是比他重要,只是不去的话,容易引起一些麻烦的事情。”

“麻烦!?那对方岂不是敌人?”

“嗯……倒也算?毕竟她应该是来抢你的云牧哥哥的。”

“什么!那必须快写去了!”说着,这位小狐妖已是冲到了前面去。

涂山芸汐则是不紧不慢走在后面,直到临近门口,她又是突然停在原地回眸看了一眼云牧,以妖力传音说道。

【我在你的绸带上施加了我的妖力,你现在应该可以感知到周围的物品,虽然比不上眼睛那般清晰,但也能保证你行动自如一些。】

【你在百妖随意逛逛吧,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注意安全。】

而后,便是与少女离开了此处空间秘境,只留他一人盘坐于床面之上,轻抚白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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