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极少部分,会因为个人兴趣偷偷藏在人类中,与之共同生活外,其余大都是选择云间游,林中匿,难寻真身好不自在。
“直到万年前的那一场战争开始,妖族在发现单打独斗无法抵御时,我们才真正有了所谓的团结的概念,于是,众妖在我的曾曾曾曾祖母带领下击退了来犯之人,成立了百妖古国。这,就是我的国度的历史,怎么样恩公,很有趣吧?”
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古树之下,一袭白裙的涂山淮芷正捧着一本名为《百妖简史》的书念念有词,在她正对面的方向坐着的云牧,则是背靠这颗大树,嘴角带着一抹微笑。
少女是他被绑之后醒来第一个遇到的妖,是一位一直喊他“恩公”的小狐妖。
一开始,他并不太相信对方的身份,虽然少女散发的气息带着友好,但就以胡德禄强行绑架他的所作所为来看,他很难不带上警惕的心理来面对同为妖族的涂山淮芷。
直到……少女亲口讲出她当时贪玩被他救下,绘声绘色的描述出少年每次去祭拜林惜之时的画面,他才是稍稍放下戒备,有一打没一搭的和闲她聊了起来。
“淮芷姑娘,那按照你的意思说,你其实是个国家的公主,对吗?”
“公主?嗯……是吧?平日里其他妖都会称呼我母亲女帝来着,但我不太喜欢这个身份,总觉得太高调了。”
“不喜欢嘛?这种地位在人类的世界,可是有不少人羡慕不来的,怎么说呢……”他稍做停顿,语气带上些夸张,“这可是上位者这种身份呀!”
“那……恩公你会羡慕这种身份嘛?”
小狐妖合上书本,向前挪动了两下身子,最后干脆直接起身坐到了少年身旁。
她抬眸注视着那随风而飘的白缎,粉嫩尾巴不自觉的一甩一甩,轻轻扫过了少年的胳膊。
“说不羡慕是假的,但说羡慕也是假的,所以……我不能给你答案。”
“诶,恩公你说话怎么变得和母亲一样让人听不懂了啊?我明明记得你之前都不会这样来着。”
“呃…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我也不清楚是这么回事,自然而然就会了。”
“自然而然,那岂不是天赋?我说呢,恩公你这么聪明,难怪母亲会想要收你做养子……”
“养子?”
“是啊,每年我去找你的时候,母亲她其实也会偷偷跟着哦,前几年她就总是跟我说,等时机成熟了,就把你收留过来做养子来着,结果……”
少女没再说话,身后的尾巴也停止了摇摆垂了下来,她依旧注视着正在摇摆一缕白缎,神色黯淡。
她其实早就注意到了云牧的身体状况,早就注意到了那双再也看不清世界的眼睛。
她很伤心,因为少年失去了在她看来最为重要的一种感官。
也因为,对方还从未见过她现在是模样。
“明明,为了和恩公见面,我才努力学会化形的……”
少女轻声呢喃着,脸上更是弥漫起悲伤的神色。
只可惜,云牧看不见她的表情,也没有听到这句过于轻细的话,他只是默念着“养子”二字,陷入了沉思。
这件事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甚至,与他刚刚听到的信息有些相悖。
虽然他先前对于百妖的了解并不多,但就放才涂山淮芷读的《百妖简史》的内容来看,自从那次战争之后,妖族与人类的关系大多数都不太融洽,即使处于和平年代的今天,他们骨子里对人类的厌恶大多还是存在的。
而现在,这位小狐妖竟然告诉他,她的母亲要收自己做养子,甚至……对方还是百妖的女帝。
如此痴人说梦的说法,他这辈子前所未闻。
而且,他只是救了少女一命,就以对方的妖族小公主身份,就算没有他,她也不会真的出事,所以在他的想法里,这女帝能给上自己一些报酬已经是上上签,就算不给,也合情合理无伤大雅。
难道,他们是看上了我的身体?可我最有用的眼睛和骨头已经被挖走了,他们又怎么会莫名其妙收养一个残废呢?
还是说,我其实还有别的地方很有用?
老实说,他很难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人无缘无故对自己好。
云牧感受着正在缓缓流失星辰力的身体,已然无法自圆其说,就在他打算问些其他事情的时候,却是觉得怀中一暖。
原本还坐在身侧的少女,此时竟是趁着他分神但功夫钻入了他的怀中。
感受着逐渐接近胸口处的温暖,他下意识想要推开她,却是什么也没有推到。
而相对应的,他怀中多了一只毛茸茸的粉嫩小狐狸,本就不重的少女此刻变得更是轻盈许多。
感受着手掌触碰到的那一团柔软尾巴,云牧微微垂眸,便是一声娇媚的“呜呜”声在耳畔响起。
“你让我握住你的尾巴?你确定吗?狐狸的尾巴应当很敏感吧?”
“呜~”
“没事吗…好吧,那我轻一些……”
少女狐狸形态所带来的更温暖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同意了这件事情。
轻轻握住,蓬松柔软的狐尾轻挠掌心,随着粉色的妖力自少女身上流转,一股舒适而又平和的感觉在云牧的心间荡漾开来。
他原本还有些紧绷的神经,随着这次的接触逐渐放松下来。
风在轻轻扬,叶在缓缓落,他松开了原本握在尾巴上手,很自然的垂落手臂,向后顺着毛发的方向开始轻轻抚摸,一妖一人之间的接触并没有因此而断裂,反倒有了更加深的连接。
不觉间,涂山淮芷已是伴着轻抚微风酣然入睡。
聆听着怀中小狐呼吸的轻鼾声,少年嘴角微微扬起,他向后依靠在古树上,仰头无言,脑海里浮现的,是从未见过的画面。
山崖之上,花海之中,少女赤裸着双足坐在其中,头戴一顶由花朵所编制的花环,两只颇为小巧玲珑的粉嫩耳朵一抖一抖,摇摆的毛茸尾巴周围,萦绕着翩翩起舞的蝴蝶。
随后,二者抬眸对视笑颜如花,入目,只见得那双琥珀色眼眸泛着山间清泉般清澈,温润人心。
云牧“看”到了少女的模样,不知真假,却觉心静。
不远处,古树枝叶刚刚能遮盖住的一座山崖前,两道倩影正驻足与此,默默地注视着发生的一切。
“十一,你是说,淮芷她在发现云牧眼睛出事了之后很是生气,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来找我,还特地带着他来了这里?”
“嗯,毕竟半个月前见面的时候他还好好的,现在突然这样,她有些脾气很正常。”
涂山芸汐闻言,没有接话,她抬手轻轻摘下一片面前参天古树的树叶,向其中注入了一些妖力,随后将其抛入空中,任其随风打转。
直到最后再见其轻轻扬扬落入手中,她才是开口。
“你看,我这时候将他带回来的抉择并没错误,预言古树的叶子没有枯萎,我的妖力也没有被归还。”
“可是,预言树也并没有让你带回云牧不是吗?而且这颗古树,早就不太行了吧?”
“是没有,但是……不影响,毕竟这个孩子不仅之于淮芷有着救命之恩,而且……他对于你也有着很大的缘分。”
“我?”十一收回注视的视线,扭头看向身旁正在轻笑的女子,一双深邃如墨的眸子满是疑惑,“这也是你通过预言得到的消息?”
“没有,这个消息不需要古树来预言……老实说,对于这棵树,我的信任并不大。”
她抬手又是抓下一片树叶,这次,她并没有向其中注入妖力,而是直接将它丢了下去,任由它落向地面,化作顷刻间的枯叶没入泥土之中。
“我的姐姐当年就是因为所谓的预言而死去的,但是结局依旧没有被改变不是吗?
“甚至到了后来,我顶着预言接下帝位,结果依旧没有出事不是吗?两次失误……我没有理由再去信任它了。”
“而且,正如你所说的一样,它只是旧时代遗留下来的产物,自从我接下这个王座,传承了使用其的方法之后,我就已经感知到了它力量的羸弱,这样的它所做的预言,还能是准确的吗?”
“我没有资格评判。”
十一摇了摇头,她不清楚,毕竟她在这片土地呆的时间并不久,短短几年时间,完全不足以去真正了解这所谓的预言,更别说去质疑它了。
“呵呵……这回答倒是符合你的性格。”涂山淮芷并未因为对方的回答而感到被冒犯,她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向往自由的妖怪本就不喜欢被君王与国束缚,即使面对强有力的对手,我们也只会已死相搏,这棵古树是为数不多的,能让这些叛逆的妖听话的东西。”
“于这个国家而言,它早就成了一种信仰,但于我而言,现在它所有所做的预言,都只是用来辅佐我完成心中所想罢了。”
“所以……你把这棵对于众妖极为重要的古树,当做对抗命运的的工具了?”
“没错,这听起来是不是很疯狂?”
“倒是符合你的性格。”
闻言,涂山芸汐只是微笑,她抬起自己的纤纤玉手伸至这位名叫十一的女子面前。
手心中,赫然有两朵被冰封的桃花叶片。
“这是……?”
“如你所见,两朵被我封印住的桃花瓣儿。”
“给我的?”
“嗯…特地赶了趟远路给你摘的,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十一抬手接过那开得正艳的桃花,心里莫名颤动了一下,就好像,这桃花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那般。
下意识抬眸看向身侧女子,对方已是消失不见了身影,再垂眸,望见了正在静坐的云牧。
好似对视,却无实感,收回花瓣的同时只觉轻笑,不知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