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强有力的手将他的双腕粗暴地反制,死死摁在他面前粗糙的墙面。他瘦削的身躯像片单薄的叶子,在对方绝对的压制下,徒劳地绷紧着,连一丝有效的挣扎都无法做出。
即使被如此对待,长发遮掩下的脸上,依旧是一片近乎麻木的平静,仿佛对这种粗暴早已习以为常。
见白牧沐始终低着头,少女不耐地用一只手将他高举的双手固定住,另一只手则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钳住他的下颌,迫使他仰起脸来面对自己。
凌乱如墨的黑发几乎完全覆盖了他的面容。少女伸出空着的手,指尖探向那碍事的发帘,试图将其拨开,看清底下藏着的模样。
白牧沐的身体下意识地扭动了一下,随即认命般松懈下来。
力量悬殊的现实冰冷地横亘在两人之间。就在那带着压迫感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他额发的瞬间——
“那个……”
一个极轻、极小心,带着试探的声音响起,
“可以先放开我吗?……我觉得,我大概……是跑不过你的。”
少女的动作顿住了。
她沉默地审视着眼前这个被自己困在墙角的猎物,目光在他与自己之间来回逡巡,尤其在两人腿长的差距上停留了片刻。
巷子深处的阴影浓重,只有远处街口的路灯投来一片昏黄模糊的光晕,勾勒出他异常单薄的轮廓。
“好吧,”
少女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一丝权衡后的妥协,
“我也觉得是这样。”
话音落下,禁锢着白牧沐的力量骤然消失。
骤然松弛的身体让白牧沐几乎站立不稳。
他低着头,背脊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将自己缩在少女与人行道之间形成的狭小三角区域里。
空气里弥漫着夜晚的凉意和旧巷特有的霉湿气味。光线昏暗,只有巷口那盏孤灯是唯一的光源。
跑?
且不说两人悬殊的体能差距,单是他身上那些尚未愈合的伤口,就足以让任何剧烈的动作都变成酷刑般的折磨。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沉重得几乎要凝出水滴。
少女迟迟没有开口,白牧沐感到眼皮越来越沉,倦意像潮水般涌来。明天一早还要去打工……时间已经很晚了吧?
“额…那个……”
他鼓起勇气,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我问,你答。”
少女冰冷的声音像刀刃般瞬间切断了他的试探,
“明白?”
白牧沐立刻点头,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想要离开这个阴暗的角落,眼下唯一的生路就是配合。他顺从地垂下目光,视线透过额发的缝隙,落在少女脚上那双精致的小皮鞋上。
皮质光洁,款式考究,在昏暗中也透着一股价值不菲的气息。
有钱人家的女孩子呢……他默默想着。
目光滑到自己脚上那双洗得发白、边缘磨损严重的帆布鞋上。这个月发了工资,无论如何也得换双新的了……他在心底无声地叹息。
“那天给我妹妹递情书的,就是你,对吧?”
少女的声音将他的思绪猛地拽回现实。
情书?
白牧沐一怔,脑子里一片茫然。
“说话!我没时间跟你耗!”
见他愣神,少女的语气陡然降至冰点,指关节捏得“咯吱”作响,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白牧沐的脑子飞速转动。就在少女眼中最后一丝耐心即将耗尽,身体微微前倾准备动手的刹那,
他连忙开口:“不是我写的!信……信的最后两行有署名!我只是……只是帮别人送过去。那个人给了我五十块当报酬。”
说着,他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唯一的一张五十元纸币,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递到少女面前,
“就……就这些了。其他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请……随意……”
“那个人是谁?”
少女看也没看那可怜巴巴的纸币,追问如同冰冷的箭矢。
白牧沐摇摇头,声音干涩:
“不知道。不清楚。”
“你就只会说这两句?”
少女的耐心显然已经濒临极限。
“在学校里……我认识的人不多。”
他低声解释。实际上,整座学校除了班主任,他几乎与所有人隔绝。
“哦?”
少女的语调忽然微妙地上扬,带着一丝玩味的轻哼,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在阴暗的巷子里却显得格外突兀,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方才被骤然逼入巷角,白牧沐还以为是遇上了附近的地痞流氓。
夜色深沉,灯光昏暗,他根本没看清对方的脸,慌乱中更是退入了这条死胡同。
此刻,他努力透过发丝的缝隙望去。少女背对着巷口唯一的光源,整个人笼罩在浓重的阴影里,面目模糊不清。
“很抱歉……这里太暗,看不清你的样子。”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
“而且……就算看清了,我……可能也不认识您是谁。”
最后那个“您”字,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只盼着对方能高抬贵手,放他离开,他只感到困倦感一阵阵袭来。
“那就好。”
少女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淡,
“把身子转过去。”
白牧沐依言照做,转过身,双手顺从地扶住冰冷的墙壁,额头抵着粗糙的砖面,疲惫地闭上眼,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家睡觉。
初三的晚自习九点五十才结束,从学校步行到家要一个小时左右,每天到家都快十一点了。这才刚出校门没多久就被堵在这里……现在恐怕已经十点多了吧?
好困……
少女见他如此配合,也不多言,直接开始仔细地摸索他校服裤子仅有的两个口袋。一股淡淡清雅的茉莉花香随着她的动作飘散开来。
“你……为什么要翻我口袋?”
白牧沐有些茫然地问。
“我觉得你刚才在撒谎,”
少女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你身上肯定还藏着东西。”
“随你吧……”
白牧沐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
“我说过,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少女认定的事,他还能怎样?反抗?体格悬殊,力量对比犹如蚍蜉撼树。
逃跑?
以他和少女的差距,没几步就会被抓回来。
喊人?
在这条他每晚独自穿行的偏僻小路上,除了寂静的黑暗,哪会有人回应一个没有朋友的人?
“这是什么?”
少女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了一个被揉得皱巴巴的纸团。
“那只是……我作业本上撕下来的废纸。”
白牧沐闷声回答。
少女显然不信。她小心地将纸团展开,借着巷口微弱的光线努力辨认。
“这里太黑了,根本看不清……”
她有些烦躁,
“你就在这里待着,不准动!我去亮一点的地方看看。这纸上……说不定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呢。”
她对白牧沐命令道。
“……如果可以的话……请快一点……”
白牧沐的额头抵着墙,只想就这样站着打个盹。
少女向后退了几步,离白牧沐远了些,掏出手机,屏幕的冷光瞬间照亮了那张皱巴巴的纸。
原来,这根本不是作业纸。
那是一份关于白牧沐的体检报告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