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小脂浮在空中,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脏为之一滞。像是平白出现一只手似的,这手伸进她的胸脯里面,攥紧了心脏四周的血管接着把滚热的鲜血全都给挤了出来。
“小白呢?”
怀抱着最坏结局的打算,米小脂开口问道。
她盯住那头矮猴子,墨色的眸子里倒影着林木和对方的人像。
“咯咯……”
侏儒缩着身子,发出齿轮卡壳一样的生锈笑声。
“抛弃你……”它用弯钩似的脚掌抓紧树枝,光秃秃地脑袋随着说话进一步的缩进肩膀里头。它把眯在皱纹里头的眼睛向外挤了挤,一道浑浊的视线随着断断续续的声音一齐传来。“他抛弃你了…嘻嘻…抛弃…把你留给我们了……”
小白没事?
得到这个消息,先前一直攥着米小脂心脏的那一只手为之一松。她斜了一眼身下的那个大个,见到对方无所动作后旋即又把注意力放在了那只秃猴身上。
“喂!”
米小脂冲着那家伙喊道。
“有考虑过留下一只手,或者一双腿的吗?”
金色的尖细兽瞳替掉原先的圆眸,呼啸而起的风声刺破夜色的寂静。
在二号的眼中,所有事情几乎都是发生在同一个瞬间,一眨眼,那个比自己高了一阵的家伙便突然冲刺到自己眼前。
它把挤在褶皱里面的嘴角向上拱出一道弧度,随后背上的一对尖翼迅速展开,犹如夜鹭一般抽身离开树林。
“别想跑!”
米小脂紧跟上前,她伸出左手,差一点抓住那家伙的左腿。
但秃猴在空中调整姿势,整个身体如离弦之箭似的飞速朝夜空升去。
在朦朦胧胧的月光下,已经回到公路上面的杨绥德突然看见在夜空之中有两道身影奔月而去。
“小脂?”
他攥紧了手中的枪,一双眼睛紧紧盯住那两道黑影。
而在天空之中,米小脂正在飞速接近试图穿入云层的二号。冰冷的空气在耳膜边炸裂,爆发出一道道轰然的响声,米小脂的视线汇聚在同一个点上,紧紧盯住自己的目标。
三十米!
二十米!
十米!
就在眼前了!
噗——
对方穿入了云层之中,碰散了一大团云。
紧接着米小脂也紧随其后,在撞开云层后,世界一下子变换颜色。入目所示的不再是朦朦胧胧还夹带些月光的夜景,而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黑。左边、右边、上面、下方,全都失去颜色,仿佛一瞬间置身在一处四面都封死的铁屋子里一般。
“嘻嘻……你…你和你的……”
透过云层,二号那齿轮一样粗糙的声音附上了一丝得意。
似乎这里正是它为米小脂挑选的战场。
“你的……你…同伴……”
它断断续续的发出声音,这与其说是人类在说话,更像是某种拥有类似声道结构的东西在复读曾经听到的词汇。犹如上满了发条的机器似的,随着齿轮一卡一卡地运作,声音也一道一道地传出。
米小脂闭上眼睛,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听觉上面。
世界依旧吵闹。
二号说话的声音、自己后背上翅膀扇动的声音、云层里不断响起的风声。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声响,都像是一场嘈杂的舞台剧一样。在幕台上,打扮朴素的配角们一方又一方的登场。
米小脂站在舞台的聚光灯下,看着这些配角一齐在自己身边舞蹈。
在台下,她看见了一个正在积极交换位置的观众。
“现在…你也……”
风声一阵又一阵地围着米小脂的位置打转,激荡而起的气流跟着声音一起,将米小脂齐肩的发丝吹动。
在外头!
米小脂可以感受得到,就在两三米开外,那家伙就在那儿。对方离开观众席,加入到了配角们的身影里面。
风响得更厉害了,对方距离也更近了。
米小脂清楚,在她摸索对方位置的同时,对方也在同时摸索着她的确切位置。二号用不断转移位置来模糊米小脂的听觉,而米小脂则以静制动地待在原地分析对方的位置。
殊途同归,他们的目的都只有一个。
弄死那个家伙!
只有一次机会!
米小脂心中清楚。
一旦自己脱手,对方就会马上逃离!
一圈、两圈、三圈、每有一阵风的气流吹打过来,对方就会越接近一分。而在逐渐缩小的圆圈之中,两人都在等待着,等待最佳的出手时机。
米小脂紧紧闭着双眼,任由呼呼的气流吹打在自己的脸上。
这是左边吹来的、这是右边的、这是前边的……
这是......
米小脂的眼睛骤然睁开,金黄色的瞳孔纵使在黑暗里也能爆燃出炙热的光芒,她的视线急速向上方锁去。而在她看向对方的时候,上方也同时降下一道身影下来。
现在!
风的流向改变了!
“找!到!你!了!!!”
透过风声,米小脂的两翅猛然拍起。她朝着头顶的云层急速伸出手去,攥拳一抓,一下子一道实体的触感便从手上传来。
“呃啊!”
这次,对方没有再模仿人类的腔调,而是发出了野兽受挫的嘶吼声。
刺啦——
还不等米小脂进一步控制住它的身体,二号马上挣脱出去。二人在空中交错,他像是壁虎一样,只留下一截齐根而断的手臂,身体则一下子再次消失在云海之中。
米小脂松开手,那一截断掉的手臂旋即顺着重力向下离开云层。
“怎么了?” 闭上眼,她试图再一次从周围的声响里找到那个所谓二号的踪影。“我才刚刚拿下你的一只手而已,还有一只手和两只腿呢。你放心,我说到做到,一定让你的身体干干净净的躺在地上。”
但这一次,再没有声音传来。
对方似乎已经离开这一片空域。
云层周围安静异常,舞台剧也似乎已经结束,厚重地幕布带着死一样的沉寂从两端袭来。配角们四散在黑暗里面逐渐离场,但米小脂清楚,那家伙才没有离开。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一个事实无可辩驳。
在她与它的身上,也许流淌着同样滚热的鲜血。
米小脂相信。
对方此刻就在不远处,一面舔舐伤口,一面将自己隐藏起来,期待着下一次的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