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杨绥德这样说，米小脂不由自主的低下脸去看了他一眼。
“对。”杨绥德点头。
朦胧的月光透过云层照在他的脸上，米小脂这才突然发现，在自己这位老朋友的脸上不知不觉的已经添上了几道伤疤。疤痕很浅，阴影也细微的厉害，就像是在皮肤的那一段撒了一些灰似的。
“倒不难办。”杨绥德接着开口。“你等下先把我放下去，接着由我去吸引它的注意力……”
“不行！”
还不等杨绥德开口说完，米小脂马上回绝到。
“我不同意！”她说。
“老杨，你也看见地上面的那些红隼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连他们这些训练有素的军人都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你下去？你下去能干什么呢？”
“听我说完。”
“这没什么可听的！”米小脂自己也没料到，她的声音会这么坚决。
她忽地想起小时候自己父亲对于母亲和自己的指责，有时，似乎也是这么一句。词字简短，但绝不容许质疑。
米小脂很讨厌这种对话方式，当时因为这个，她没少与父亲怄气。
但现在我是对的。
她想。
不能让杨绥德下去，他能干什么呢？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要是下去了，恐怕一下子就要像落在河流漩涡里的树叶一样，一晃神便沉到河底去了。
“你的想法我知道。”为了缓和一下气氛，米小脂接着柔声道：“但是太危险了，而且就算你吸引了那玩意的注意力。我也不一定可以去解决它。”
“那玩意要走开了。”
杨绥德没头没尾的回了一句。
“什么？”
米小脂的动作先是一愣，随后她顺着杨绥德所指着的地方看去。地上的那一头怪物果然正在远离他们，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前进。
而那一个方向……
米小脂的脸色一沉。
那是自己先前要小罗兰她们逃跑的方向。
“老杨！”她喊道。“等下我先把放下去，你下去后马上朝着公路那边跑。”
“那你呢？”
“我得去拖住它。”
米小脂马上挥动翅膀，夜风再一次吹拂在二人的脸上。杨绥德额前的头发顺着夜风的方向向上浮起，他眨了眨眼，在沉默里看了米小脂几秒钟。
很快，两人降落在地上。
用脚踩了踩塞罗尼亚地面的泥土，一阵重回大地的安心感顺着裤脚向上攀爬而来。迎面吹来的林风温度凉爽，但带着一股子淡淡的铁锈味道。
“你又打算，一个人逞英雄吗？”
杨绥德站住身子，视线停在米小脂的肩膀上面。
“这不是逞英雄。”
米小脂摇了摇头。
“我们不一样，老杨，你知道……”
“我知道。”杨绥德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我知道你接下来要干什么。我不认同，但……”
他哑住了，之前还能挺起的胸膛也一下子弯了下去。像是要说的字和词，都全叮叮当当地掉到了地上。
“老杨……”
“如果……”杨绥德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紧紧盯住米小脂那一对黑色眸子，像是要害怕她突然离开一样。他脸颊的肌肉微微向上拉动嘴唇，但眼角却又跟着皱纹一起滑了下去，最终露出一道苦涩的笑容来。
“如果……我能帮上你就好了。”
米小脂没有开口。
她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应该安慰安慰对方，给对方一个拥抱，或是其他的一些什么动作。
但她没有动。
可怜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举动。
“我在公路那边等你。”杨绥德落寞的转过身去，朝着公路的方向头也不回的离开。夜色里，他像是一灯马上就要熄灭的蜡烛似的，身影晃动一下，马上消失在米小脂视野的尽头。
“嗳……”
见到杨绥德一下子就这么离开，米小脂感觉心里面有些不大舒服，闷闷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了胸膛里面一样。
“我会过去的。”她盯着对方消失的那一片夜景，呢喃道。
在目睹老杨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后，米小脂转身离开。她背后的那一对羽翅再次扬起，一瞬间，她像是一只灵巧的夜莺似的腾空而起。
风声在耳畔一下子便呼啸起来。
翱翔在天空之上，米小脂很快便再一次发现那一头怪物的位置。对方正在林子里面前进，几颗松木顺着那家伙前进的方向迎面倒下。
米小脂又试着找了找小白和那个侏儒的踪迹，但什么都没有发现。
那两人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一下子，全都不见。
奇怪。
米小脂皱了皱眉毛。
但在听见树林里面树木们哗啦啦的倒塌声后，她眼下也顾不上这许多。现在最关键的，还是要吸引那家伙的注意力，好让它转移目标。
心里打定主意，米小脂旋即挥动翅膀，朝着那怪物的方向飞去。
也许是听见了翅膀挥动而产生的风声，米小脂看见，那怪物的身子突然一滞。随后定定地转过身来，把一双铜铃一样大小的眼珠子朝着自己这一边看来。
而见到自己已经吸引住那家伙的注意力，米小脂再一次身高高度。
经过刚才的交手，她已经知晓如何才能最大限度的吸引这个大个的注意力。其中的关键就是自己要保持着一个对于对方来说不近不远的位置。这样既可以在对方前进时骚扰它，又可以在对方回头时马上拉开距离。
就像是驱赶盗蛋野猫的灰白喜鹊一样。
盯着对方的躯体，米小脂按照自己的构思保持住一个不近不远的安全位置。她心里面打定主意，只要对方一动手，她便马上拉开距离。
但那头怪物却并没有动手，只是站住。
在夜色里，那头黑黢黢的玩意定在原地，像是一尊异域的神秘雕塑的。
怎么了？
米小脂一时有些摸不清楚情况。
接着，在她的眼中，她突然看见那玩意笑了。
嘴角穿过红黑色的皮肤几乎向后咧到了耳根，两排血淋淋地牙齿整整齐齐的暴露在黑暗里面，微微的，米小脂甚至还能看见对方张开嘴后，从嘴中逃逸而出的热气。
这是？
“嘻..嘻......”
一道断断续续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米小脂记得，那是那个侏儒的声音。
她猛地回头，那玩意就像一只栖身黑夜的杂毛猴子一样在待在不远处的树梢上面。一双贪婪而浑浊的眼睛，正毫不隐讳地盯着自己。
“你......你完了...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