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应该存在于中间的某个单词被剪掉了。
这个发现如同一道冰冷的电流窜过她的脊背。
“不会吧……”
米修拉近乎急切地地翻动起来。
一页,两页,三页……更多空白接连浮现。
几十处,竟然有几十处字被剪掉的痕迹。
“不会吧……”
这时,一个荒谬却无比清晰的念头在米修拉脑中炸开:
几个朋友们苦苦寻找的的手册……竟然就在自己家里?!
这个结论让她自己都感到天旋地转。
米修拉从未想过这种可能!
巨大的困惑和不安,在心头翻涌。
“难道是……薇薇安?”米修拉紧锁眉头,试图理清这团乱麻。
“她写了求助信?向谁求助?为什么不告诉我?”
信任与疑虑的天平在摇摆。
终于,一个决定压过了所有犹豫。
她深吸一口气,紧紧攥着那本小蓝书,大步流星地走出书房,径直来到姐姐薇薇安的卧室门外。
必须问清楚。
她选择相信她——至少,要先听她怎么说。
咚咚咚。
指节叩击门板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请进。”
门内传来薇薇安略显模糊的回应,似乎正沉浸在某件事中。
米修拉拧动门把,推门而入。
温暖的台灯光晕下,她看见姐姐薇薇安。
她穿着一身两截式棉质睡衣,金色的长发被发箍利落地束在脑后,正伏案疾书,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极为投入。
“这是你剪掉的吗?”
米修拉没有丝毫寒暄,直接走到书桌旁,开门见山道,将翻到关键页码的书递到她眼前。
薇薇安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断惊扰,有些茫然地转过身来。
她的眼神里还残留着创作时的抽离感,缓缓看向弟弟和那本书。
“啊?”她发出困惑的单音,视线聚焦在书页上那个空洞上。
她仔细看了几秒,眉头先是微蹙,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浮现出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
“哈?”她抬起头,语气调侃道,“你觉得我会干这么无聊又幼稚的事?”
她放下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抱起双臂。
“拜托,米修拉,你姐姐我是什么人?稳重,成熟,大方得体,跟你可不一样。”
米修拉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捕捉着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太自然了……
没有一丝一毫被戳穿秘密的惊慌,甚至连一丝不自在的僵硬都没有。
米修拉心中疑惑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深。
“那……会是谁?”
“家里除了我们,还有谁会动这本书?还剪了这么多单词?”
薇薇安身体前倾,手肘撑在书桌上,托着下巴微微挑眉,“不是你自己吗”
“看了我新写的故事,模仿里面那个用剪报拼勒索信的桥段?还是说,你想用这个恶作剧考验考验你聪明绝顶的姐姐?看看我能不能第一时间识破你的小把戏?”
薇薇安越说越觉得像那么回事,嘴角弯起促狭的弧度。
米修拉看着姐姐那完全置身事外的轻松姿态和理所当然的推理,终于排除了她的嫌疑。
“不是我,可如果不是我们俩……那还能是谁?”
“好啦好啦,”薇薇安笑着摆摆手,注意力已经回到了自己的稿纸上,“你先玩你的推理游戏吧,我现在很忙。”
但看到妹妹依旧紧锁的眉头,她又加了一句:
“明天要是有空,我帮你还原真相,怎么样?”
难道用灵能力吗?
米修拉心中一喜,低应了一声,匆匆退出了姐姐的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径直走回自己漆黑一片的房间,她将自己沉入书桌后的椅子中。
窗外,高悬的红月将冰冷的光辉泼洒进来,勾勒出房间模糊的轮廓。
“会是谁呢?”
寂静中,米修拉再次开始梳理。
“家里只有我和薇薇安,薇薇安是女巫,家里有不寻常的动静她不可能毫无察觉…………”
“按照侦探的思维方式,排除掉所有不可能,剩下的,无论多么难以置信,都可能是真相……”
她停顿了一下,这个结论让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可笑。
“所以,二选一……难道,是我自己干的?”
绯红的月光透过窗户,无声地涂抹在房间内,也映亮了衣柜附带的那面全身镜。
米修拉忍不住侧过身体,目光投向镜中。
镜子里映出她的身影,亚麻衬衣,棕色长裤,姣好的五官在红月光晕下显得异常清晰。
然而,那脸上没有半分笑意,只有几乎凝滞的沉重。
米修拉很确信,近一个月来的经历,虽然自己的记忆在某些细节方面所有模糊了。
但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大体上她笃定无疑,自己绝对没有剪掉过书页上文字。
“难道是…不清醒的时候?”
“做那个梦的同时,现实的我并不在床上?”
“不,不可能,如果我真有梦游,姐姐她刚才就会指出来。”
排除了自身的可能性,思绪立刻转向别处:“也许是家里来过的其他人?”
她们家并非与世隔绝。虽然平时访客稀少,但并非完全没有。
首先,是周围那些家境贫寒的邻居。
她们会来借用灶炉、烤炉,或是为了熏制肉食,或是为了烘烤面包。
其次,是米修拉自己的朋友们。
她们时不时会登门,钻进书房,寻找那些用词简单的小说消遣,或者干脆围坐听她讲故事。
最后,则是那几位偶尔来访的女士:罗莎琳德、布兰妮夫人。
她们主要是来与薇薇安闲聊。
其中,布兰妮夫人来得最勤,关系也显得最亲近。
布兰妮夫人在村里的名声相当不错。
她总是显得那么平易近人,时常和娜罗卡那些妇人一起坐在太阳底下闲聊,甚至帮她们捉虱子。
表面上看,无可挑剔。
尽管布兰妮夫人与薇薇安勉强算得上是朋友,米修拉却对她没有丝毫好感,甚至暗藏厌恶。
原因是这位夫人热衷于给薇薇安做媒,不断地向她推销自己的某个亲戚,喋喋不休地劝她尽早结婚生子。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米修拉每次出于关心去打听那些“人选”的底细,结果都让她怒火中烧。
要么是品行不端的无赖,要么是毫无能力的赤贫窝囊废,竟没有一个像样的!
一次是碰巧,次次都这样,那就不是碰巧了。
这让她如何不记恨布兰妮夫人?
借用厨房的邻居也不可能,每次她们来,都有人全程盯着,绝不会让她们有机会溜上二楼……
至于她认识的那些朋友呢也不可能。
她们每次来,自己都陪着,寸步不离……剩下的,就是包括布兰妮夫人在内的那几位女士了……
米修拉思路在这里聚焦。
每次她们来访,薇薇安总会殷勤地留她们在书房看书,自己则去准备茶点。这期间,书房是无人看守的。
“她们确实有机会,尤其是布兰妮夫人,她来的次数最多……”
“如果……如果布兰妮夫人就是那个女巫呢?”
一个大胆的念头猛地窜起,让米修拉瞬间感到一阵兴奋的战栗,“那她向官方求助却需要隐瞒身份,就完全说得通了!
而且,她非常谨慎,用的是别人家的日历册,这样追查起来线索就断了……
她是在和奇普神父偷情的时候,意外发现了什么致命的秘密?所以不得不采取这种方式自保?”
觉得自己抓住线索的米修拉在狭小的空间里急促地踱了两步,然后果断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向楼下。
她并非要去质问布兰妮夫人,也没打算立刻去窥探什么。
此刻她满脑子想的,是去找别人家,借别人家的日历书。
她要对照还原,找出那些被剪掉的单词,拼凑出那封求助信原本的完整句子!
只要成功,信的内容就将大白于天下。
蹬蹬蹬地冲下楼梯,米修拉穿过弥漫着食物余温的厨房,一把拉开了大门。
门外,是浓郁得化不开的、被绯红月色浸染的黑暗。
这股冰冷而诡异的黑暗如同潮水般瞬间涌入,,也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她方才的冲动和燥热。
她激灵了一下,瞬间冷静下来。
懊恼地低哼一声,米修拉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差点忘了,姐姐特意叮嘱过,在弄清楚那只该死的猫头鹰是怎么回事之前,天黑之后绝对不要出门……”
“借书也不急在这一时。”
“明天再去,更安全些。”
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米修拉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和脖子,转身准备返回楼梯口。
就在这时,清脆而突兀的门铃声骤然响起,在寂静的屋子里回荡。
米修拉的脚步瞬间定在原地,心脏猛地一跳。
她倏地转过身,警惕地望向那扇刚刚被她关上的大门,低声问道:
“谁?”
门外,一个声音穿透门板传来。
那声音带着一种她此刻绝不想听到的柔和女声。
“是我。”
短暂的停顿,仿佛在确认屋内人的反应,然后咬字清晰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布兰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