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消毒水带来阵阵冰冷的气味,像无数根细小的针,刺破意识混沌的黑暗,一点点将白牧沐扎醒。

他的眼皮沉重得如同焊死,每一次试图掀开的努力,都牵扯着太阳穴一阵尖锐的闷痛。

他身体的感知迟钝地回归,最先感受到的是一种无处不在的沉重和虚浮,仿佛灵魂被强行塞回一具灌满了铅的破旧皮囊里。

喉咙干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灼痛。

白牧沐的视觉是模糊的,只有大片大片晃眼的白。

天花板,墙壁,盖在身上的被子……刺目的白色光晕里,隐约有金属支架的轮廓,还有上方悬挂着的、装着半袋透明液体的塑料袋,一根细细的塑料管连接在自己无力垂在身侧的手背上。

针头刺入皮肤的冰凉触感清晰传来。

他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眼珠,视野里掠过昂贵的原木家具边角,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修剪过的葱郁绿植,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整齐的光栅。

这里绝不是他那个三十平米、只有一张破木桌和硬板床的出租屋。

意识如同缓慢解冻的冰河,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滞涩的疼痛。

他记起了冰冷的雨,无边的黑暗,还有……

那个将他强行拖入这片昂贵牢笼的身影。

“醒了?”

清冽的女声在很近的地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弛,但更多的是一种习惯性的掌控感。

白牧沐的心脏猛地一缩,僵硬地循着声音来源一点点扭过头。

龙沁语就坐在床边一张宽大的单人沙发里,姿态算不上慵懒,背脊挺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矜贵。

她没穿校服,一身剪裁极佳的米白色休闲装,衬得肤色愈发冷白。她正放下手中的平板电脑,那双淬火般的蓝眸精准地捕捉到他刚刚睁开,还带着迷茫水汽的眼睛。

没有寒暄,没有询问他感觉如何。

龙沁语站起身,几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

她的身影挡住了部分刺目的光线,在白牧沐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她微微俯身,带着压迫感。

一缕墨黑的发丝从她肩头滑落,垂在白牧沐眼前。她伸出手,没有触碰他的脸,而是直接探向他的脖颈下方。

冰凉的指尖毫无预警地触碰到锁骨上方那片脆弱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她的手指沿着他清晰凸起的锁骨线条,缓慢地、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力道,轻轻划过。

那触感如同冰冷的蛇信。

“命真够硬的。”

龙沁语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嘲讽和某种笃定的意味,

“烧到四十一度,肺都快咳出来,肝肾功能一塌糊涂,血色素低得像个纸片人……居然还能醒过来。”

她的指尖停在他锁骨中央微微凹陷的地方,微微用力下压。

瞬间,白牧沐感到一阵细微的窒息感。

“听着,白牧沐。”

龙沁语微微凑近,那双蓝眸里清晰地映出他苍白的脸,

“你的这条命,现在是我的了。”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

“从你我相遇的那一刻起,它就不再属于你自己。明白吗?”

她的指尖又轻轻划过一下,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的意味。

白牧沐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牵动了连接在身上的监护线,旁边的仪器发出几声轻微的嘀嘀警报。

他想反驳龙沁语,想推开那只有些冰冷的手,想质问她凭什么,但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只发出几声破碎而嘶哑的气音。

恐惧混着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感交织在一起,几乎将他再次拖回黑暗。

“不明白也没关系。”

龙沁语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反应,直起身,收回了手,仿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宣告只是随手掸去一点灰尘,

“你只需要记住一点:乖乖听话,配合治疗,活下去。其他的,包括你脑子里那些愚蠢的挣扎和疑问,都给我收起来。”

她按了一下床头的呼叫铃,动作干脆利落。

“医生很快就来。别浪费力气说废话,省着点用你那点可怜的血氧。”

她瞥了一眼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字,语气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平静,

“至于学校那边,我会处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当好我的‘东西’,把命给我养回来。”

话音落下没多久,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快步走了进来,医生看着龙沁语,态度恭敬中带着谨慎对她说道:

“龙小姐,病人醒了?”

“嗯。”

龙沁语淡淡应了一声,让开位置,目光却依旧锁在白牧沐脸上,带着无声的警告和监视。

白牧沐有些无力地将头偏向另一边,避开了那道灼人的视线。

冰凉的听诊器贴上胸口,医生温和的询问声在耳边响起,他却感觉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龙沁语那番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块,狠狠烙在他的意识上。

他的命,是她的了?他成了她的……“东西”?

一种比高烧更甚的寒意,从心脏深处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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