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不是我放的——是埃莫猎人放的。”
诺兰被临时关押进了村长家闲置的谷仓中,因为受了伤的缘故,所以没被五花大绑,只是将右手缚在了柱子上。
“西里尔,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埃莫太太她分明指认是你放的火。”
村长拄着手杖,身后跟随着两个保镖似的壮实庄稼汉,只听他面色沉重地说道:
“多少年了?我们洛特村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恶劣的事情。”
“埃莫太太压根没有看见当时的情形!”诺兰大声抗辩道,“她在房间里,直到火势变大,才尖叫着跑出来!”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埃莫猎人家里!”
村长重重地用手杖砸了砸地面,随后质问道。
“我当时是想去偷那些灰豺的尸体——”诺兰沉默片刻,而后说道,“因为埃莫猎人把那些豺尸拖回了家里,说是要剥皮,可是我只是想着先把豺尸偷走,怎么可能直接在他家里烧?”
“那火是怎么生起来的?”村长质问道,“照你的说法,埃莫为什么要在自己家放火?”
“当时的情况是——”诺兰垂着眼帘,思索着昨夜的情形,“我翻进埃莫家,想要找见那些灰豺,于是寻进了埃莫的仓库里。”
“当时仓库的门开着,于是我偷偷地往里面望,然后……然后就看见了埃莫,他当时……很不对劲。”
“不对劲?”村长皱眉问道,“你不要拿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来糊弄——”
“我没说谎,第一眼看见的时候,我没认出来他是埃莫,还以为有野兽闯了进来,因为当时埃莫的身上,披着一条豺皮,等他回过头来,我才认出是埃莫。”
“你的意思是?埃莫披着豺皮?他披着豺皮在干什么?”村长愕然地问道,却看见诺兰面露一丝异色来。
“怎么了?快说!”
“他当时……”诺兰吞吞吐吐地说道,“他当时披着豺皮,在生啃那些死豺的尸体,就像是野兽一样,满嘴都是血,肚子胀得很大,然后他看见了我,嘴里说了些我没听清的胡话,就把油灯向我扔来,结果他没扔准,把堆着的干草垛点燃了。”
“继续讲……”
诺兰想了想,接着说道:
“我看见火起,想要拿仓库门口的水缸灭火,但我一个人搬不动,然后埃莫走过来了,我以为他是来帮忙的,结果他抬手就打我,我当然要躲,然后他不知怎么,把水缸给打碎了,我看火势变大,没有办法,就出来喊人,但埃莫好像一直没出来。”
“胡言乱语,匪夷所思——”村长被诺兰的说法所震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看向身旁的村民:
“你们……也听见了吧,怎么看?”
“昨天晚上,的确是诺兰挨家挨户地把人喊起来的。”
“但是埃莫的夫人,又说她看见是诺兰放火……”
两名旁听的村民,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这么说……烧死的人……是埃莫的老娘,还有他本人了?”村长沉吟着问道。
“不一定——”一名村民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我们只找见了埃莫他老娘的尸体,埃莫自己的,还没找见……他老婆倒是跑出来了。”
“他老婆当真说看见是诺兰放火了?”
“是这么说的……不,倒也说不准。”村民面露迟疑之色,“埃莫夫人的说的话,是‘就知道是诺兰干的’。”
“请埃莫太太进来指认。”村长思索片刻,宣布道,不一时,一名裹着羊毛毯子,蓬头垢面的妇女走了进来:
“没错,不是他还能是谁!半夜跑进我们家偷东西!被我丈夫撞破后,就恼羞成怒,想要杀人灭口!村长大人,您一定要主持公道!”
埃莫太太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眼中喷出的怨毒之火,简直是想将绑在柱子旁的诺兰烧穿。
“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说清楚,我怎么主持公道?”村长说道。
“哎呀——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您也知道,昨天日里的时候,我丈夫和这个小混账,因为这几张皮的事起了口角,晚上我丈夫就说,担心这小混账黑心使坏,于是搬了地铺去仓库里睡,您看看,果然招来了这野狗毒狼,害死了我的丈夫!”
“这么讲,你是听了埃莫他说的话,而不是自己看见的吗?”
“哎呀,除了这个小混账还能是谁——大半夜潜进我家里,能是做好事?村长,您可要我我做主啊,不然这我可怎么活啊——”
村长与身旁的两名村民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后二位村民扶着骂骂咧咧,哭哭啼啼的埃莫夫人走出了谷仓,只劝说是稍事歇息。
“埃莫太太不是亲眼看见的,这还真难说了。”
“您看,我说吧,火真的不是我放的。”只见诺兰摇了摇头,说道。
村长闻言,叹了一口气,随后看向诺兰:“别以为完事了,最大的嫌疑照旧在你身上。”
“您的意思是?”
“我……老头子我会修书一封,请男爵大人派治安官来裁决——在此之前,你都要被关在这里。”只听村长思索了片刻,随后说道。
“我明白了。”诺兰闻言,又低下了头来,“那……我妹妹呢?她现在怎么样?”
“她在外面等着。”村长轻轻咳嗽了两声,随后说道,“现在惦记起家人来了?犯蠢前的时候,怎么不想一想自己还有亲人?”
“对不起,但是,这件事情,我只是觉得非做不可……”
“就是为了那几条灰豺?”村长摇了摇头,“对了……你提到过,说是你捡来的那个灰头发的小姑娘,指使你做的?”
“不——”诺兰闻言,摇了摇头,“虽然一开始,是我拿她作挡箭牌,但是我仔细想过了,要销毁那些豺尸,是我自己的意愿,和她没关系。”
“为什么?”村长看着诺兰,问道。
“没法说,只是一种感觉——那天晚上,我被那些灰豺追杀过,那些东西……给我的感觉,很恐怖,不像是普通的野兽,所以我只觉得,非要彻底把它们挫骨扬灰,才能安心下来。”诺兰组织着语言,缓缓说道。
“感觉……只是感觉吗?”村长闻言,沉吟了片刻,却低头看向诺兰:
“西里尔,说起来,你今年已经十二岁了,对吧?”
“是的……”诺兰有些困惑,不知道村长为什么忽然提起他的年龄。
“小孩子可以童言无忌,但十二岁的孩子,已经是半个成年人了,应当为自己的言行负起责任。”
“我明白……”诺兰点了点头。
“总之,你先呆在这里吧……你妹妹会给你送饭来。”
说罢,村长又上下打量了诺兰一眼,随后转身走出了谷仓,诺兰看见木质的房门缓缓关上,一片昏黑降临在屋子的四角。
……
“听起来很像是魔鬼附身之类的事情……”
教堂内,伯力先生听罢了村长的转述,面露思索之色。
“您看这可怎么办呢……”村长问道。
“当务之急——是先找见埃莫猎人。”伯力想了想,说道。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克莉缇娅抱着双膝,静静地坐在教堂的侧窗下,我因此得以听见村长与伯力的对话。
按理来说,克莉缇娅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但我明白这其中的缘由,那是因为她迷路了。
我想克莉缇娅本意是要去找诺兰和狄雅的,但是她又不认得道路,也不懂得向村民问路,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村子里游逛了半天,最终来到了相对显眼的教堂。
却没想到,正好撞见伯力与村长的交谈——
我留神着教堂里的动静,却听伯力说道:
“如果真担忧是魔鬼附身,我可以致书给就近的圣堂,请圣光修士前来驱魔。”
“不……这还是算了吧。”村长迟疑着,还是缓缓说道。
伯力打量着村长的神情,面露恍然之色,随后说道:
“您不必担心,我识得几位通情理的大人,都是有着仁慈之心的牧者,可以专请他们过来,不会随便扩大牵连的。”
“哎呀——您不懂……”村长嘟嘟囔囔地说道,“若是圣堂的大人,倒还好办了,纵是要缴纳多少献仪,我们也心甘情愿,可是按照教会制度,如若被确认发生了邪恶事件,那一连两年,每月都要接受视察,我们这……实在接待不起……”
伯力闻言,默然无言,像是这种例行的视察,当然不会由圣堂的圣光修士负责,而多半是些外围的寻常教士,其中鱼龙混杂,难免充斥着吃拿卡要的无行之辈。
“所以说……您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只听村长说道。
“嗯……”伯力思索片刻,“如果真的是邪恶作祟,那问题只会出在那些灰豺身上。”
“所以说,那些豺狼……到底是谁捕杀掉的?”
只听伯力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