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内,还有几个在埋头吃饭或写作业的学生。
一股无形的低气压,从教室的后方,缓缓地弥漫开来。
林小梅趴在自己的课桌上,一动不动,像一头正在假寐的野兽。
但她放在桌下的腿,却开始不耐烦地踢着前排同学的椅背。
被踢的那个男生,敢怒不敢言,只能加快吃饭的速度,恨不得立刻将整个饭盒都吞下去。
“林小梅同学,”
班长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厚厚的眼镜,头也没回,只是对着空气说道:
“请你安静一点,不要影响其他同学午休。”
“哟,班长大人,”林小梅嗤笑了一声,“怎么,我踢的又不是你的椅子,你也要管?”
“这里是公共空间。”班长合上习题集,终于转过身,“你的行为,已经构成骚扰了。”
“骚扰?”
林小梅站起身,走到班长面前,用手指敲了敲她的桌子。
“那要不要我帮你把桌子也搬出去,让你能更安静地学习啊?”
班长看着林小梅那副不讲道理的样子,没有再进行无谓的争辩。
她的目光,越过林小梅,看向了那个角落。
郁语晦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这边一眼,仿佛这场冲突,不过是窗外的一声蝉鸣,与她毫无关系。
班长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默默地合上所有的书,端起自己的水杯,平静地走离了教室。
“真傻。”
剩下的几个无辜学生,看到连班长都败退了,纷纷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最终,偌大的教室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站在教室中央,散发着煞气的林小梅。
和那个在教室另一端的角落里,自始至终,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默默看书的郁语晦。
空气安静得可怕。
林小梅没有立刻上前。
她走到了夏侯明的座位旁,用手指轻轻拂过那张空荡荡的桌面。
然后,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喂,”她说,“你一个人待着,不觉得无聊吗?”
郁语晦翻动书页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我有时候,真的搞不懂你这种人。”
“你好像……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没有朋友,也不跟人说话……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像我们。”她用指尖轻轻地描摹着桌面上的一道划痕,“我们这种人,总是有那么多……放不下的东西。”
她站起身,朝着郁语晦,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所以,我很好奇。”她走到郁语晦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把她,当成什么了?”
“一本更有趣的书?还是一个……更听话的玩具?”
郁语晦终于合上了书。
她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带上了一丝近乎于怜悯的情绪。
“林小梅,”她说,“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不是我把她当成了玩具。”
“是她自己,心甘情愿地,想要成为我的玩具。”
这句话,像一道霹雳,狠狠地劈在了林小梅的心上。
在最初几乎要让她窒息的震惊之后,一股更强烈的愤怒,像岩浆一样,从她的心底猛地喷涌了上来。
她笑了。
“心甘情愿?”她重复着这个词,“你他妈懂什么叫心甘情愿?”
她的眼神里不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一种骄傲的鄙夷。
她伸出食指,用力地戳着自己的胸口。
“我!”
“跟了她整整一年!从高一开学的第三天起!”
“她让我去把温雪兰的书包扔进厕所,我扔了!她让我去抢隔壁班的场地,我抢了!她瞪我一眼,我就知道该去咬哪条不听话的狗!”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嘶哑。
“这他妈才叫心甘情愿!你懂吗!?”
“你呢?”她指向了郁语晦,眼神里充满了轻蔑,“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不过就是趁着她现在……脑子不清楚,捡了个大漏而已!”
“你以为你赢了?”
“你只是一个……趁火打劫的小偷!”
郁语晦看着眼前这个因为嫉妒和忠诚而面目扭曲的女孩,那万年不变的平静表情,出现了一丝波动。
“可是,林小梅,”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冰一样,轻易地就冻结了林小梅所有的咆哮,“你连成为一个被偷走的玩具的资格,都没有。”
她看着林小梅那瞬间煞白的脸,轻笑了一声。
“你想要的,”她伸出手,用她那冰凉的指尖,轻轻地,拂过林小梅紧握着的拳头,“是被更强的人,用更粗暴的方式,彻底地弄坏。”
“你一直都期待这样,对不对?”
这句话,毫不留情地,剖开了林小梅内心最深处,那些连她自己都不敢直视的肮脏欲望。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半步。
“不过……”郁语晦收回手,脸上露出了带着歉意的微笑,“可惜,我对你这种类型的玩具,不感兴趣。”
“所以,还是按你原来的剧本演吧。”
郁语晦的目光,望向了那扇紧闭的教室后门。
“她已经走了很久了。”
“你不是……有事才来找我么?”
这两句话,让林小梅她所有的气势,她精心积蓄的怒火,她自以为是的剧本,都变成了一场被提前剧透了的独角戏。
“你他妈少在这里给我装神弄鬼!”
她猛地伸手,想去抓郁语晦的衣领。
但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郁语晦的瞬间,她的动作,下意识的停顿了一下。
她的脑海里,闪过了几天前,那块粘满了刀片的木板,和自己被划破的手指。
郁语晦张开双臂,用施舍的语气,轻声说道:
“别担心,你现在可以碰我。”
这句话彻底摧毁了林小梅所有的自尊和攻击性。
她的暴力,不再是狩猎。
而是一场被允许的、毫无意义的泄愤。
“随你怎么说!”
“你以为你是谁啊!?”
林小梅所有的理智都断了线,发出一连串的咆哮。
她一把抓住郁语晦的衣领,将她粗暴地拽起。
“跟我走!”
郁语晦看着她那副色厉内荏的模样,眼神里充满了无趣和蔑视。
她知道,自己的话,已经在这只野狗的心里,埋下了一个名为“真实”的毒药。
这就够了。
她不再反抗,任由林小梅将她拖向那个早已预设好的刑场。
她甚至还刻意配合着,以免对方因受挫而提前泄气。
她要的,是这场戏,能完完整整地,演给那个真正的主角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