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牧身着一袭白衣盘坐于枫叶模样的法器之上，双腿盘坐，周身隐隐有星辰之力在流转。

月光下，如虹般的星辰小团子们围绕着他，如孩子般亲昵。

“你这是…在修炼……？”

身侧，本是侧躺着看书的秦洛衣察觉到他的动作，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

她合上手中书籍，微微动身侧翻，双手顺势撑起，在下巴磕地前抵了上去。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正在流转的星辰力，幽绿色双眸闪烁起名为好奇的光芒。

“嗯……”

简单回答，甚至没有第二字蹦出来。

“竟然是真的啊？我以为你只是在体质上更加亲和星辰力，想不到你竟然还会修炼？难道……是林惜之教你的？”

“嗯…没错，是师父教的……”

依旧是只有一句，但少女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当然，倒也不是她习惯了少年这个态度，相反的，她很讨厌，但奈何，她实在没有力气去做这些无意义的争吵。

所以，她只是露出一抹极其和善的笑容，好言相劝道：“小云子，你知道吗……若不是因为我现在要以将近三分之一的力量来催动这个法器，就你这种说话的态度，我早就上手揍你了。”

“比起揍，我还是更喜欢你拿匕首划我。”

云牧收起自己架在双膝上的手，顺着声音的方向微微侧了侧身子，勾起嘴角的微笑模样让秦洛衣娇躯一颤。

“你，你你你你不会挖个骨，挖出什么特殊癖好了吧？”显然，她从未想过少年会做出这种直白，甚至有些变态的回答，“还是说你现在其实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被什么魔修夺舍了!？”

“抱歉，我并没有什么特殊癖好，也没有被夺舍，我这样说只是因为洛衣姑娘你的匕首不怎么疼罢了，而且……你不是也说过嘛？我被琉璃骨带走了掌管情感的这一魂，难道……你还有其他副作用没有告诉我嘛？”

“没有啦，你以后都是我的人了，我瞒着你做什么？”她勾起轻抬的小脚，一左一右上下摇晃，饶有兴趣的注视着他的面庞：“话说小云子，你在被挖骨之后，除了情感淡漠以外，还有没有什么其它的感受啊？”

“其他感受？”

“嗯嗯，没错，比如食欲大减，**大增，想要突然扑倒身旁长相绝佳的女子什么的？”

少女打着奇怪的比喻，坐起身子向前靠了靠，直到二人膝盖相触碰，才是凭空唤出一只毛笔与一本册子，她打算把后面的话全部记录下来。

医术，依旧是她最钟情于的事物，只不过，她现在所钟情的事情，是研究面前的少年。

“你说的话还真是奇怪呢，但是你放心……我即使没有瞎，不会做出扑倒你这种无力的事情，更别说我现在还是个瞎子。”

他说着，抬手摸索起自己的下巴，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

“至于食欲，好像与平日里并无差别……”

“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还不够倾国倾城嘛!？”不解风情的回答让少女只觉恼羞成怒，她抬手便是掐住了云牧胳膊上的肉，咬牙切齿污蔑起来，“我看你就是有特殊癖好，故意说出来激怒我，好让我反扑倒你的吧？”

感受到手臂上突然传来的疼痛，云牧只是摇头。

他方才的回答是很认真的，他见过少女的模样，美若天仙，倾国倾城这些词语用在她身上自然是没问题的。

但若是让他现在就扑倒对方？那属实是有些不太可能了。

这种行为在他看来，是完全不符合一位正常男人，或者说，是完全不符合一位正常人会有的的行为。

至于让少女反扑倒这种事情，也完全是无稽之谈，所以他并不接受这个所谓的“污蔑”。

如此，又是轻摇两下脑袋。

见云牧颇为认真的表情，秦洛衣彻底没辙了，她心里默念着“他是自己的人，他是自己的人……”才是强压住心中火气。

她撇撇嘴，正色道：“真的没有别的感觉了嘛？”

“还是有一点不一样的。”

“什么，快说快说，不满意的话我就真揍你了哦。”便是冰释前嫌挥挥手臂，在他面前掀起些许拳风。

“我发现……我的力量好像被掏空了，虽然我现在依旧可以很快吸收掉那些小团，不…星辰力，但它们会莫名流失出去，速度不快，但对我的影响不小。”

“小团…星辰力……流失……”

少女把他的话原封不动的记了下来，完全没有思考过中间的停顿是为了什么。

她只是在做速记，至于内容的精简，这都是以后事。

她看着手册上记下的这一段话，重复了几遍上面的词，这种从未听说过的事情让她感到兴奋，但下一秒，少年的话直接让他彻底失控起来。

“不过，这种感觉在先前被荀依姐绑架回来之后就有了，所以应该不是琉璃骨的问题。”

话音刚落，他只觉得身下所坐的法器开始剧烈抖动起来。

随后，只听得“撕拉”一声撕纸声响起，便是迎面砸来的纸团子。

云牧抬手抚了抚有些被砸红的鼻子，轻笑一下，俯身拾起那落在怀里的纸团，刚想归还给少女，却是控制不住向右侧倾倒，失重感瞬间袭遍全身，随后，便只能听得耳畔炸响的风声簌簌而过。

失去双眼之后，他其余四个感官莫名变得敏锐不少，所以……

他的第六感告诉他，还有大概三秒左右，他就会与地面来一个亲密接触，负距离的那种。

但……他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亲吻大地，在距离地面还有大概一拳距离的时候，他的全身被一股力量猛然抓住，悬停在了半空之中。

他知道，应当是秦洛衣心软了。

“洛衣姑娘，其实你不用帮我，毕竟确实是我事先说了戏耍你的话。”

“谁要帮你了，我只是不想沾上因果罢了。”

“因…果？”

“是啊，如果我着你师父的面把你砸在地面上，她万一真的已经死了，那肯定会缠上我吧？老实说…我还挺怕鬼的。”

感受着轻轻被倒转正位、落在地面上的身体，云牧不再言语。

脚下……是极为熟悉的触感。

他蹲下身子，抚摸了一下这片被他踏满了脚印的土地，大概知道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他稍稍挪动上前两步停下，抬手，不出所料的触摸到了那小小的石碑，名为“林惜之”的粗糙刻字，顺着手指的触感传来，心里已是泛起波澜。

他的理性再告诉他，他现在必然应该感伤的。

他颤抖的右手也在告诉他，他现在必然是为之触动的。

甚至，连他落下的眼泪也在告诉他，他其实已经是落入了离愁别绪之中。

但……偏偏他的情感没有为此泛起更大的波澜，就好像…他此时此刻面对的，只是一个陌生人的墓碑罢了。

这一刻，原本还有些不太在意自己情感是否丰沛的少年，感受到了名为“本不该如此”的“情绪”。

手，在轻轻地摩挲，嘴角，却是扬起了名为离别的微笑。

他不想让二人之间的见面，再如同上次那样，弥漫着悲伤的情绪。

随后，他稍稍后退两步，“扑通”跪下便是三叩首，而后，起身又是三拜才是罢休。

“洛衣姑娘…虽然临时加一些条件有些不太道德，但是……你有能找回情感的办法吗？”

“没有哦。”

“这样吗…那有些可惜了……”

“不过，”少女迈着小碎步到少年身前，一把抱住了他，“我可以陪着你一起慢慢找这个办法，毕竟…我会帮助你正式迈入修炼一途，届时，寿命便会在理论上成为无限……”

感受着埋在面庞的那股柔软，他轻轻“嗯”了一声。

随后，只余下无尽的沉默。

沉默……

沉默的有些出奇。

猛的抬头，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云牧心头，这种时间被停滞的感觉，他在先前第一次与上官策交锋的时候也感受到过。

就是当时这股力量的突然插足，所以才让上官策多活了一些时间。

所以，他很自然而然将来者，归为了不太友好的那一类。

“是谁？”

他轻轻将比自己高上不少的少女挡在身后，刚刚修炼凝聚的星辰之力尽数放出。

于他而言，此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是为上上策。

只听得“沙沙”的撩拨树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紧随其后的，是熟悉而又陌生的懒散声音。

“小家伙，才几天不见，你就不记得我了？”

“你是……”云牧微微顿口，很快就在脑海中找到了与这个声音所匹配的人，“你是那位卖葫芦的摊主？”

“没错～果然，你果然还记得我胡德禄，不过也正常……毕竟普天之下，也没有比我很帅的卖糖葫芦大叔了不是吗？”

“你想做什么？你到底是谁的人？你上次为什么要干扰我杀上官策？”

“我是谁的人，我自然是……等等，你怎么知道上次是我插的手？”

胡德禄本来还想随意和他掰扯几句，却硬生生被这句话给截了下来。

他显然没想明白，区区一个没修为的小家伙，竟然能感知到他六转巅峰的力量。

但很快，他就懒得在思考这些了，他看了眼正在护着秦洛衣的少年，挑了挑眉。

“算了，反正我这次的任务只有带你走，其余什么的我也懒得管了。”

说罢，也不等云牧开口，便是右手轻甩，只见星光一闪而逝，方才还能自由行动的少年便是没了动静。

他乐呵呵的走上前，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下他们二人的动作，最后来到云牧身后的位置，很轻易地就掰开环绕在他背部的纤纤玉手，随后就如同扛糖葫芦一样将他扛了起来。

“嘿哟，虽然我这整得跟绑架似的，但我可是带你回百妖享福的去的，千万别记恨上我啊，你这小娃娃。”

哼着小曲，迈着脚步，如风般遁去，只留下一声久久才是响起的响指声。

“啪嗒!”

“哎呀，我家小云子当真可爱……”

恢复了正常状态的秦洛衣抬手就是要抚摸少年的脑袋，却是手中一空。

她低眸看向不知为何空空如也的怀抱，她原本那么大一个的云牧赫然消失不见。

下意识四处寻找，更是连人影都没有看到。

“奇怪，我的云牧呢？是谁抢走了我的小云子……到底是谁……？”

她呢喃着，身上的气息逐渐攀升，独属于生命之力的死亡倾泻而出。

一瞬间，这周围的鸟兽虫鱼骚动而起，争先恐后的想要逃离，却是在仅仅触碰的一刹那失去了生机。

少女捂着脸，脸上的杀意愈加明显，她强忍着痛苦身体的力量，从乾坤袋里取出一颗泛着血色光泽的丹药吞入口中。

随后盘腿而作，闭目入定调息。

气息，在一点点收敛，死亡，在一点点消散，良久之后，秦洛衣终于是睁开眼睛，整个人的情绪也恢复了平静。

她站起身子，看了眼空荡荡的地面，下意识垂眸，才是注意到脚边躺着一块极为突兀的小牌子。

俯身弯腰捡起，入目，只见得“百妖”二字刻在中间，嘴角已是上扬。

“百妖？妖族？原来是这样吗？有意思，看来，我要回一趟父亲那了……”

……

百妖与离寻交界的上空，胡德禄悬停在半空之中，注视着秦洛衣正在消散的气息，长舒一口气，他挠了挠头，顺手将云牧换到了左肩的位置。

“真是的，也不知道女帝为什么让我留下这种暴露身份的证据。”

“咱也不懂，咱也不想问啊。”

飘飘扬，又是小曲儿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