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哽咽了，浑浊的眼睛里，终于滚落出两行浑浊的泪水。
“等我再回去的时候......诗瑶已经不见了。她就那么凭空消失了。活生生的一个人，就那么不见了。”
“我发了疯一样地找她，问遍了所有的人，查遍了所有的角落。可是没有，哪里都没有她的踪影。张伟明那个畜生只是冷冷地告诉我，她自己退学走了。可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诗瑶她那么爱音乐，她马上就要去参加省里的比赛了，她怎么可能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离开！”
“张伟明！就是他！那个畜生！”赵浩宇猛地扭过头，蜡黄扭曲的脸死死对着陈冬阳，眼神里爆发出噬人的怨毒。“是他害死了诗瑶！一定是他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把她......把她藏起来了！是他杀了她！”
他嘶吼着，唾沫星子从干裂的嘴角飞溅出来。
“我找遍了所有地方，问遍了所有人，但是......没用！警察查来查去，屁都没有！张伟明那个老狐狸，做得太干净了……不，他肯定有同伙！那个老刘！那个勤杂工！肯定是他帮张伟明处理的......处理......”他似乎说不下去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脸上混合着极致的痛苦与暴怒。
“我没有证据，一点证据都没有......”他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充满了无力的绝望，整个人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瘫在椅子里，只有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不灭的恨火。“我只能等，只能忍，像个阴沟里的老鼠......我盯着他，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以为事情过去了，开始肆无忌惮地捞钱......贪污、受贿、挪用公款……”
某种病态扭曲的快意爬上了赵浩宇的脸。
“终于，终于让我抓住了他的把柄！那些账目，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我花了几年时间，一点一点地收集证据，然后......”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牙齿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森白，“我把它们送到了该送的地方。看着他被带走，看着他锒铛入狱，看着他身败名裂......哈哈......哈哈哈.......”
癫狂的笑声再次响起，在破败的大厅里激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声。
陈冬阳咬着牙，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从心底直冲头顶。他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冲上去将眼前这个疯子撕碎的冲动。
“就算......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就算张伟明罪该万死！”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颤抖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其他人呢？那个跳楼的高三学姐！图书馆的李文博！还有昨天晚上，那五个跟你无冤无仇的人！他们又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听到陈冬阳的质问，赵浩宇那癫狂的表情忽然凝固了。他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眼前愤怒的少年，那眼神里没有一丝愧疚，反而像是被陈冬阳的“无知”和“浅薄”激起了某种扭曲的怜悯和高傲。
“杀？”他干裂的嘴唇咧开，露出冰冷而又扭曲的笑容，“不不不，你这种凡人怎么可能理解。我不是在杀戮，我是在给予他们解脱，是在赐予他们荣光。”
他用那偏执狂热的语调继续说道。
“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痛苦，绝望、悲伤、被世界遗忘......他们的生命毫无意义，他们的哀嚎无人听闻。是我，是我给了他们价值，是我让他们那卑微的不值一提的痛苦，升华成了最神圣的养料！”
“他们的死不是终结！”赵浩宇的声音陡然拔高，他挣扎着，试图从那无形的束缚中站起来，眼中燃烧着疯狂，“他们的死是阶梯，是我的天使降临于世所必须踏过的，由尘世苦难铺就的登神长阶！”
他微微仰起头，浑浊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破败的穹顶，投向了某个不存在的虚空，脸上浮现出殉道者般的病态虔诚。
“这城市......这人间......就是一个巨大的囚笼。里面装满了痛苦、绝望、麻木不仁的灵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有什么意义？”
“我听到了......我听到了那来自高天之上的呼唤......我明白了我的使命！我不是凶手......我是引路人，我是福音的使者！”
赵浩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亢奋：
“我为他们奏响了通往安宁的乐章！我给予了他们最甜美的解脱！让他们从这无尽的苦海中挣脱出来！他们的死不是终结，是升华！是献祭！是洗净污浊、回归纯净的唯一途径！”
他的目光扫过面前震惊的四人，最终定格在虚无的黑暗中，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他们的生命，他们的灵魂，将成为最纯粹的基石。铺就那通往新世界的阶梯！当阶梯足够高耸，当献祭足够纯粹......”
赵浩宇的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颤抖，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笃定：
“......天使，真正的天使！将挣脱这污秽尘世的束缚！于万众的安眠之中，降临人间！带来永恒的宁静与秩序！”
“这才是......真正的拯救，你们这些愚昧的凡人永远不会懂。”
话音未落，他高高举起了那只一直紧攥着的手。
直到此刻，众人才看清他手里攥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不过半个巴掌大小的跳舞人偶，显然正是八音盒上消失不见的那个。它的材质看不出是木质还是陶瓷，通体泛着一种象牙般的温润乳白。本应是精致可爱的芭蕾舞女孩造型此刻却显得异常诡异，它的脸上没有五官，身体的姿态也被扭曲成一个充满了痛苦与挣扎的诡异角度。
一股极为不祥的气息正从那个人偶身上散发出来。
就在赵浩宇将它高举过头顶的瞬间，整个天文台毫无征兆地震动了一下。
穹顶上方的破洞处，原本铅灰色的天空已经在不知何时起，化作了一片深不见底、如同漩涡般旋转的黑暗。
一阵圣洁而又冰冷的无声咏唱，从那漩涡的中心缓缓响起。
那歌声仿佛由无数个唱诗班共同吟唱，带着一种要将人的灵魂都彻底冻结剥离的非人质感。
“来吧......来吧......”赵浩宇仰着头，张开双臂，脸上露出了癫狂纯粹的陶醉之色，像是在迎接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降临吧，我最完美的作品，我的天使！我的——诗瑶！”
一道道金色的光芒从那漆黑的漩涡中心倾泻而下，形成一束巨大而又神圣的光柱。
而在那光柱之中，一个庞大到令人作呕的白色身影，正缓缓无声地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