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娅紧紧握着副校长给她的那个魔法罗盘。
罗盘的指针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像一只固执的萤火虫，坚定地指向一个方向。
她跟着指针的指引，穿过灯火辉煌的大道，拐进一条又一条偏僻无人的小巷，最终，停在了一处废弃的、散发着铁锈味的下水道入口前。
一股混合着潮湿霉菌、腐烂淤泥和某种未知香料的奇特气味，从黑漆漆的洞口里争先恐后地飘散出来。
……不会吧？
艾莉娅看着罗盘上那毫不动摇的指针，内心一阵哀嚎。
那个在背后造谣的家伙，难道是个栖身于下水道的变态吗？这品味也太独特了吧！
虽然心中万般不情愿，但一想到布告栏上那些恶毒的字眼和莉莉安那冷漠的背影，她还是咬了咬牙，用袖子捂着鼻子，顺着湿滑的台阶，一步步走进了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这里便是王都的“里侧”——地下黑市。
通道并不像她想象中那般肮脏，反而很宽敞，墙壁上镶嵌着会发出微光的苔藓，将整个地下空间照得一片幽蓝，取代了灯火。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魔法药剂和炼金素材混合的奇特味道。
这里人来人往，但每个人都用宽大的兜帽或奇形怪状的面具遮掩着自己的面容，脚步匆匆，交谈声也压得极低，像是一群生活在阴影中的鬼魅。
路边的摊位上，摆放着各种在地面上绝对看不到的违禁品：
在瓶子里痛苦挣扎的、发出微光的灵魂碎片；还在微微跳动的、不知名魔兽的心脏；刻满了禁忌符文的头骨……
艾莉娅紧张地攥着罗盘，感觉自己像是误入狼群的小白兔。
她那身干净整洁的女仆装，在这里简直比国王的王冠还要显眼。
她努力地缩着脖子，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引人注目。
可她越是想低调，就越是容易引起注意。
就在她拐过一个弯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挡住了她的去路。
紧接着，又有几个人影从旁边的阴影里钻了出来，将她团团围住。
“哟，小姑娘，”一个戴着牛头骨面具的壮汉，用沙哑的声音说，他的声音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看你眼生得很啊。一个人来这种地方，是迷路了吗？”
他身边的另一个瘦高个，则用贪婪的目光，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艾莉娅那身虽然朴素但做工精良的女仆装。
“穿得这么干净，不像是我们这里的人啊。是从上面哪个大户人家的后门溜出来的？身上……应该带了不少好东西吧？”
“我、我只是路过……”
艾莉娅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却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她被彻底堵死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旁边的摊位后传来。
“喂喂，我说你们几个，最近是手头太紧了吗？连一个连魔力波动都稳不住的小姑娘都想抢，不嫌丢人现眼吗？”
艾莉娅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年轻男人正靠在他的摊位上。
他穿着一身便于活动的皮甲，一头黑色的短发乱糟糟的，脸上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容。
他的摊位上摆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炼金素材和魔法道具。
牛头骨面具男似乎有些忌惮他，不悦地“切”了一声：
“凯尔，这事跟你没关系，少多管闲事。”
“怎么会没关系呢？”
被称作凯尔的男人站直了身子，随手拿起摊位上一瓶装着眼球的罐子，在手里抛了抛。
“她现在可站在我的摊位前，挡着我的视线，严重影响我做生意的心情了。你们要找麻烦，去别处找，别在我这儿碍眼。”
那几人对视了一眼，似乎不想把事情闹大，最终恶狠狠地瞪了艾莉娅一眼，骂骂咧咧地转身消失在了人群中。
“谢、谢谢您！真的非常感谢您出手相助！”
艾莉娅连忙向凯尔深深地鞠了一躬，语气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别客气。”
凯尔懒洋洋地摆了摆手，然后指了指自己摊位旁堆着的一箱箱货物，用下巴点了点。
“不过嘛，我可不是白白帮忙的。相逢即是缘，看你也不像坏人，帮我个忙，把这几箱东西搬到里面那个挂着骷髅头的仓库去，就算报答我了。”
“啊？哦，好的！没问题！”
艾莉娅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能用体力劳动来解决，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她连忙上前，抱起最上面的一个木箱。
箱子比她想象中要沉得多。就在她使出吃奶的力气，踉跄着转身的一瞬间，箱子的盖子因为颠簸而一松，“啪嗒”一声，一只栩栩如生的、断掉的手臂掉了出来，滚到了她的脚边。
“啊——！”
艾莉娅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差点把整个箱子都丢出去。
“别紧张，别紧张。”
凯尔走过来，用脚尖踢了踢那只手臂，捡了起来，还在艾莉娅面前晃了晃。
“炼金素材而已，用魔像的核心做的，不是真货。你看，连血都不会流。”
艾莉娅看着那只连皮肤纹理都清晰可见的假手，脸色依旧惨白。
在搬运货物的时候，艾莉娅一边喘着气，一边试图旁敲侧击地打听消息。
“那个……凯尔先生，您一直都在这里做生意吗？”
“是啊，怎么了？”
凯尔自己倒是优哉游哉地跟在后面，双手枕在脑后。
“那您最近……有见过其他穿着我们圣弗莱雅学院制服的人，来这里吗？”
“圣弗莱雅？”
凯尔挑了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那种娇滴滴的大小姐们待的地方？没有。来这里的客人，都恨不得把自己包成粽子，谁会穿着那么显眼的制服到处晃悠啊。你这种，可是稀有品种。”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艾莉娅：
“说起来，你一个女仆，跑到这种地方来干嘛？偷了主人的东西想来销赃？”
“才、才不是！”艾莉娅急忙反驳，“我……我只是在找一个人。”
“找人？在这种地方？”凯尔的兴趣更浓了，“那人欠你钱了？还是抢你男人了？”
“都不是！”
艾莉娅被他这粗俗的问话搞得脸颊发烫。
“总之，是很复杂的事情……那个人，可能会来这里买一些……嗯，比较特殊的技术或者服务。”
“哦——”凯尔拖长了声音，“我懂了。那祝你好运吧，小姑娘。”
终于，她搬完了最后一箱货，累得满头大汗。
她向凯尔告辞，准备继续跟着罗盘的指引去寻找目标。
“我劝你还是等天快亮的时候再行动吧，”凯尔靠在仓库门口，好心提醒道，“那时候黑市里的人最少，也最安全。”
“不了，”艾莉娅摇了摇头，她看了一眼罗盘上那依旧明亮的光点，“我的时间不多了。对我来说，现在已经是最危险的时候了。”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黑市深处那幽蓝的光影之中。
……
艾莉娅走后，一个一直沉默地站在凯尔身后的、戴着兜帽的手下，才低声开口：
“老板，您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那个修改布告栏的炼金术士，就在我们对面的‘三眼乌鸦’酒馆里？”
“我救她，只是因为看她那副明明怕得要死，却还敢一个人闯进来的样子很有意思。”
凯尔重新靠回他的躺椅上，把玩着一枚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金币。
“但这不代表，我要为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当免费的保姆。”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商人特有的、精明的笑容。
“而且——我可是收了委托人的‘封口费’的。既然收了钱，就要遵守我们这里的规矩，怎么能随便违约呢？那会影响我的信誉。”
他将金币弹向空中，又稳稳接住，目光投向艾莉娅消失的方向。
“不过，派人去关注一下圣弗莱雅最近的风向。我总感觉，要有大事发生了。”
“我们……可不能错过任何一个赚大钱的机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