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长宁村请了几个道士过来驱邪避鬼,但是都没什么效果,哪怕张二狗出远门去城里置办东西,夜里依然会出现那个恼人的声响。
“我们因为这个事苦不堪言,前些天又请了几个道士和尚过来,没想到那场大雾突然出现,那几人全都负了伤。”
李婶说着说着,忍不住叹息着,她看着旁边那座孤零零的房子,眼里满是无奈,“事到如今,正好几位仙师在这里,虽然神神鬼鬼的也就是我们这些乡野俗人信,几位仙师应该有其他见解,但我们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与李婶子告别,三人随意找了棵大树乘凉。
“你们如何判断?”
霍远瑶摇摇头,“大概率是异兽。民间所说的鬼这种东西,也就是邪祟之气罢了,某些邪修能施展类似的功法,但这类邪修大多谋财害命,不可能出现异样这么久,但却只死了几头牛这么简单。”
林南倒是认可霍远瑶的说法,尤其是当她见过林中那个诡异的祭坛后,对这个异样更加感兴趣。
她在想,有没有可能,这个风流鬼,与祭坛有关?
沈鱼儿左手一把瓜子花生,右手一把桂花糕,小嘴巴倒是一只嚼吧嚼吧没停过。
小小姑娘,可可爱.爱,没有脑袋。
她眨眨眼,“万一真有鬼呢?”
……
……
今晚的夜比墨还稠。
带着股土腥气的风,刮过张二狗家的篱笆墙时,发出“呜呜”的声响。
林南攥着不见青,指腹蹭过微凉的金属,碧眸在昏暗中扫过那扇掉漆的木门。
“真要进去?”沈鱼儿的声音压得很低,“李婶子说,上次李老头进去后,三天没敢关灯。”
霍远瑶的剑穗在身后轻轻晃,剑尖斜指地面,剑气切开眼前的雾,露出墙根处新翻的泥土,“这院子最近动过土,不是张二狗的性子。”
她抬眼时,鬓角的碎发被风吹起,“听李婶说,他一辈子懒得动土,也就自家菜地不算太荒。”
林南伸手推开木门,“吱呀”一声,合页摩擦的声响在夜里格外刺耳,她跨进门槛时,鞋底碾过一块碎石,突然顿住。
“小心脚下,”她弯腰捻起狼毛,黑褐色,粗硬如针,和山林里的狼毛倒是一模一样,“这毛沾了妖气,不过比祭坛那儿的淡。”
“淡?”沈鱼儿凑过来,水法在掌心凝成一层薄雾,“妖气还有浓淡之分?”
“妖气其实就像橘皮,可以粗浅判断深浅,”林南把狼毛丢给霍远瑶,“你闻。”
霍远瑶指尖捏着狼毛凑到鼻尖,眉头皱起:“我没闻出什么橘皮味道,但我怎么感觉有股……胭脂香?”
“胭脂?”沈鱼儿接过狼毫,扇了股气味到鼻子里,她也一惊,“真的有!”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
张二狗可是老光棍了,胭脂香是绝不该出现在他家里的东西。
莫非真有女鬼?
里屋的“咿呀”声又响了,比刚才更近,像有人趴在门缝上喘气。
那声音黏糊糊的,混着木头摩擦的“咯吱”声,明明是光听就能让小女子红了脸的娇声喘息,可放在这时候,却听得人头皮发麻。
沈鱼儿下意识往林南身后躲,却被林南按住肩膀,“别怕,声音是假的。”
她指着堂屋的八仙桌,“桌上的粥没凉透,筷子并得齐整,说明主人刚走。但你看桌腿的灰,这屋子至少半个月没人正经住过。”
霍远瑶突然抬手,剑气直劈里屋的门帘。
红布门帘被劈成两半,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炕洞,那“咿呀”声却没停,反而从炕洞里钻出来,绕着三人的脚踝打转,像有看不见的手在扯裤脚。
“在梁上!”
林南猛地抬头,只见横梁中央蹲着个黑影,绿幽幽的眼睛正往下瞅,翅膀扑腾时掀起的风里飘来一缕甜腻的香。
可不就是胭脂香嘛。
霍远瑶的剑快如闪电,剑气擦着黑影掠过,削断了半根横梁。
黑影受惊扑棱棱飞下来,沈鱼儿的缠字诀及时缠上它的翅膀,这才看清是只灰扑扑的鹦鹉,左翼沾着暗红的渍,嘴里还在颠三倒四地叫,“郎君……咿呀……轻一点……”
“怎么是只鹦鹉呀!这是跟谁学的呀!”沈鱼儿脸蛋儿红扑扑的,她都不好意思听下去了。
鹦鹉被水链勒得直扑腾,叫声却突然变了调,不再是婉转妖娆的呻吟,而是尖细的哭腔,“血……好多血……”
林南的心猛地一沉。
她走近鹦鹉,指尖拨开它沾血的羽毛,那不是胭脂,是凝固的狼血。
“它去过林子,”少女的目光很沉,“啄了祭坛的狼血,沾了妖气,把听来的话混在一起,被什么东西放大了。就成了所谓的女鬼。”
“正如我所料,”霍远瑶收剑,“但是这只鹦鹉似乎不是异兽,就是只普通的鸟。怎么会有妖气?”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脚步声,张二狗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近,“李老头骗老子!哪来的女鬼,看老子不劈了这破房子!”
三人迅速躲到门后。
张二狗举着斧头冲进院子,醉醺醺地晃着,正看见被水链捆着的鹦鹉,那咿咿呀呀臊人声音正从它嘴里抖落,张二狗突然笑了,“好你个小畜生,学坏了!是不是你在屋里装神弄鬼?”
他高高举起斧头,就要一斧劈下。
却被林南从门后走出拦住:“这鸟不能杀。”
张二狗被她眼里的碧色看得一哆嗦,酒意醒了大半,“仙师……这鸟咋了?你们怎么在我家?”
林南没回答,她只是指着地上的狼毛,“它嘴里的妖气会招东西。”
她好似想到了什么,问着,“对了,你院子里的土,是谁翻的?”
张二狗的脸色突然白了,支支吾吾道:“前、前几天夜里,总听见屋里有动静,我以为进了贼,就、就翻了翻土,想埋点符纸……”
“什么符纸?” 霍远瑶追问。
“是、是个穿灰袍的先生给的,说能镇宅……”张二狗的声音越来越小,“他还说,要是听见鸟叫,就把鸟杀了,也埋在院子里……”
林南心头一凛。
灰袍先生,十有八九是丹霞派的人。
可这也太巧了,前脚在祭坛那遇见了孙七,后脚就冒出来个劳什子灰袍先生,丹霞派的人会有这么蠢?
如果真是他们在主持培育妖族这种正道不容、天下不容的事,会留下这么多踪迹?
沈鱼儿突然拽了拽她的袖子,指着鹦鹉:“它好像想说什么。”
鹦鹉不再扑腾,只是歪着头盯着张二狗,突然清晰地叫了一声:“地窖……”
张二狗的脸瞬间血色尽失,转身就想跑,却被霍远瑶的剑气拦住去路。
“地窖里有什么?”
霍远瑶的剑抵在他喉间。
鹦鹉像是听懂了,突然凄厉地叫起来,“血满了……要溢出来了……”
张二狗瘫在地上,涕泪横流,“我说!我说!地窖里……是、是刘寡妇!我看见她被那个灰袍先生拖进地窖,还听见她哭……”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林南提着鹦鹉往地窖走,沈鱼儿的发光符在前面开路,照亮陡峭的石阶。
越往下走,腥甜的味道越浓,混着腐烂的气息,呛得人睁不开眼。
地窖尽头堆着些干草,扒开草堆,露出块松动的石板。
霍远瑶用剑挑开石板,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涌出来,石板下不是地窖,是个土坑,坑里的土是新翻的,埋着半截染血的裙角。
鹦鹉突然剧烈挣扎,翅膀拍打着竹笼,尖声叫着:“狼……好多狼……”
林南的锁魂环烫得惊人,金焰在环内疯狂跳动,像是在预警。
她突然想起张二狗翻院子土的事,想起那些混在土里的狼毛。
不是鹦鹉去过森林祭坛,而是有人把狼血埋在了这里,用刘寡妇的尸体当“引子”,让妖气顺着土脉蔓延,滋养那只鹦鹉。
或者说,滋养刘寡妇?
“他们不止在培育兽化妖,”林南的声音发寒,“是在造一个‘妖巢’,用村民的命当养料。甚至想培育人造妖。”
霍远瑶的剑插在土坑里,剑气与妖气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这只是开始。”
沈鱼儿捂着嘴,眼圈通红,“那刘寡妇……”
“还有救。”
林南指着土坑边缘的草根,“草还活着,说明埋得不久。”
她看向张二狗,“灰袍先生什么时候来的?”
“五、五天前……”张二狗抖得像筛糠,“他说,等鸟叫得最凶的时候,就把鸟埋了,到时候……到时候就能有好东西从土里长出来……”
鹦鹉突然安静了,歪着头盯着林南,绿幽幽的眼睛里映出她的白发,突然叫了一声:“王……”
林南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一声太轻,像风吹过风铃的轻响。
地窖外的月光突然暗了下去,乌云遮住了大半,只留下一道惨白的光,照在土坑旁的狼毛上,泛着诡异的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