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森公园深处,那条流淌着液态黄金般光芒的道路尽头,并非想象中的宏伟神殿或扭曲巢穴,而是一栋……极其普通,甚至有些破败的乡间小木屋。

木屋歪歪斜斜地立在林间空地,墙皮剥落,爬满了枯萎的藤蔓。窗户黑洞洞的,像两只空洞无神的眼睛。与那条神圣又诡异的光路形成一种荒诞的割裂感。

光路在木屋门口悄然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但那股无形的威压和牵引力,却如同实质的绳索,将林东、克莱尔、姝离以及那个提着怪物头颅、满脸刀疤的东木山岚,不容抗拒地“推”向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吱嘎——

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一股混合着陈旧木头、尘土和某种奇异熏香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

木屋内部比外面看起来稍大,但也仅此而已。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家具,只有光秃秃的地板。唯一的照明,是悬挂在屋顶中央的一盏极其简陋的、散发着惨白光芒的煤油灯,灯焰不安地跳动着,将屋内众人的影子拉扯得扭曲变形。

屋内并非只有他们四人。

彪悍的刀疤男(春山): 靠在最远的墙角阴影里。他穿着磨损严重的迷彩背心,裸露的胳膊肌肉虬结如岩石,上面布满狰狞的伤疤。一道更深的刀疤斜贯他整张脸,从左额角一直划到右下颌,让他本就凶戾的面容更添几分狰狞。他双臂环抱,眼神如同蛰伏的猛兽,冰冷地扫视着每一个进来的人,尤其是东木山岚,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八岁孩童(方君): 盘腿坐在屋子中央,离那盏煤油灯最近。他穿着干净但明显过大的白色T恤和背带裤,小短腿悬在空中晃悠。手里……居然在玩一个色彩鲜艳的魔方?他低着头,细软的黑色短发遮住了眉眼,只能看到小巧的鼻尖和微微嘟起的嘴唇,仿佛对周遭的一切漠不关心。

兜帽神秘人(龙澜): 站在春山对面的角落,整个人笼罩在一件宽大的、带着奇异暗纹的深灰色兜帽斗篷里。兜帽压得极低,连下巴都看不清,只能隐约看到一点苍白得没有血色的下颌轮廓。他(或她?)双手插在斗篷口袋里,如同一个凝固的影子,无声无息,存在感却异常强烈。

加上林东、克莱尔、姝离、东木山岚,七个人,形态各异,气场迥然,如同被强行塞进同一个笼子的猛兽,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警惕、敌意和压抑的张力。

林东的心脏怦怦直跳,手心全是冷汗。那个彪悍的刀疤男(春山)眼神凶得像要吃人;那个玩魔方的小孩(方君)在这种环境下显得诡异无比;那个兜帽人(龙澜)更是散发着生人勿近的阴冷气息……这都什么神仙队友(或者说对手)啊?!

“呵,人齐了?真是一锅大杂烩。”东木山岚嗤笑一声,随手将那颗滴着粘液的怪物头颅像丢垃圾一样扔在墙角,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打破了死寂。他挑衅地看向春山,后者只是冷冷地回视,眼神如刀。

克莱尔抱着手臂,银发在惨白灯光下泛着冷光,灰眸饶有兴致地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那个玩魔方的小孩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姝离依旧安静地站在林东侧后方不远,黑发遮面,空洞的眼神仿佛穿透了墙壁,不知落在何处。

就在这时——

啪嗒。

一声轻微的、如同木屐落地的轻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木屋最深处,那片最浓重的阴影里,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多了一个人影。

他(或她?)穿着一身极其夸张、色彩斑斓、缀满亮片和铃铛的小丑戏服。脸上戴着一张覆盖全脸、表情凝固在诡异狂笑上的白色瓷质面具。面具的嘴角咧到耳根,鲜红的油彩如同凝固的血液。面具的眼洞是深邃的黑色,仿佛能吸走所有的光。

“欢迎,欢迎,我亲爱的演员们!”一个经过特殊处理、带着金属摩擦般尖锐又充满浮夸戏剧腔调的声音,从小丑面具下响起。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膜,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黏腻感,“旅途辛苦了?为了把你们这些……嗯……风格迥异的‘种子’聚集到这个小舞台上,可费了我不少功夫呢!”

小丑夸张地张开双臂,如同在拥抱观众,戏服上的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

“自我介绍一下,”小丑面具微微前倾,那张狂笑的脸仿佛要贴到众人面前,“我是这场盛大‘剧目’的报幕员,也是你们最最最忠实的观众!当然,你们也可以叫我……‘主神’的启示者(Herald of the Primordial)。”他刻意在“主神”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戏谑。

“主神?”克莱尔眯起了眼睛,灰眸深处金光一闪而逝。

“没错!”小丑猛地一拍手,铃铛乱响,“那位高踞于一切规则之上、编织命运丝线的伟大存在!祂厌倦了漫长的等待,觉得你们这些继承者们的‘热身运动’……太!慢!了!”他拖长了音调,每一个字都像小锤敲在心脏上。

小丑面具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向窗外——虽然窗外只有一片漆黑。

“三个月!”他尖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判意味,“三个月后的月圆之夜!当那轮被诅咒的‘嗜血之月’(Blood Moon)高悬天际之时……这场游戏,必须分出胜负!必须诞生一位唯一的、真正的‘继承者’!否则……”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面具上凝固的狂笑仿佛更加扭曲。

“否则……呵呵呵……”小丑发出一连串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否则,为了庆祝这场无趣的平局,我们的‘主神’大人,将会为这个世界……献上一场空前绝后的‘神主日’(Divine Reckoning)庆典!想想吧!规则崩解!时空错乱!万物归墟!多么……壮观的烟火表演啊!哈哈哈哈!”

那尖锐、疯狂的笑声在狭小的木屋里回荡,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刺穿着每个人的神经。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沉重的压力让人喘不过气。神主日……庆典?那分明是毁灭的宣告!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阵更加狂放、更加肆无忌惮的爆笑声猛地炸开!

是东木山岚!

他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脸上的刀疤随着他的狂笑扭曲蠕动,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神主日?庆典?哈哈哈哈!笑死老子了!”东木山岚猛地止住笑,眼神瞬间变得如同嗜血的饿狼,死死盯住那个小丑面具人,嘴角咧开一个充满暴戾的弧度,“装神弄鬼的玩意儿!什么狗屁主神启示者!老子最烦的就是你们这种躲在面具后面叽叽歪歪的杂碎!”

话音未落!

轰!!!

狂暴的、赤红色的火焰毫无征兆地从东木山岚的右拳上炸开!炽热的高温瞬间扭曲了空气!他整个人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焚尽一切的暴虐气势,朝着屋子中央那个戴着狂笑面具的小丑猛扑过去!火焰包裹的拳头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爆鸣!目标直指那张诡异的面具!

“给老子——碎!!!”

东木山岚的咆哮和火焰的轰鸣充斥了整个空间!林东甚至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浪!太快了!太凶了!这家伙根本就是个疯子!

然而——

面对这足以将钢铁融化的狂暴一击,那个小丑面具人,只是微微歪了歪头。

他甚至没有后退半步。

他只是……极其随意地、仿佛驱赶苍蝇般,抬起了那只戴着白色手套的右手。

食指,轻轻向前一点。

嗡——!

一股无形的、绝对的力量瞬间降临!

东木山岚那狂暴冲锋的身影,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由纯粹“停滞”构成的叹息之墙!他身上的火焰如同被浇了液氮般瞬间熄灭!整个人保持着挥拳的姿势,被硬生生地、毫无反抗之力地“钉”在了半空中!距离小丑面具不足一米!

他的肌肉因为巨大的力量反噬而剧烈痉挛!脸上的狂笑和暴怒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他眼珠凸出,布满血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被扼住脖子的窒息声!整个人就像一只被琥珀凝固的、徒劳挣扎的飞虫!

小丑面具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被定格的东木山岚,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后,那根伸出的食指,又极其随意地……向下一压。

噗通!

东木山岚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重重地砸在木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他蜷缩着身体,剧烈地咳嗽着,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苍白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刚才那一瞬间的绝对压制,让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如同笑话!

“安静点,暴躁的小朋友。”小丑面具人那尖锐的声音依旧带着浮夸的笑意,仿佛刚才只是拍掉了一粒灰尘,“游戏规则,由‘主神’制定。而我,负责宣读。你们……只需要遵守。”

他环视着屋内噤若寒蝉的众人(除了依旧低头玩魔方的方君),目光在林东身上停留了一瞬,那面具上的狂笑仿佛更加深邃。

“三个月。嗜血之月升起之时,便是终幕开启之刻。好好准备吧,我亲爱的演员们。这场关乎世界存亡的……神明继承之战(Divine Succession War)。”

小丑微微欠身,行了一个夸张的谢幕礼。

“祝你们……玩得开心!呵呵呵……”

笑声未落,他的身影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连同那身夸张的戏服和诡异的面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木地板上东木山岚粗重的喘息声,证明着刚才那恐怖的一幕并非幻觉。

木屋内的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

林东只觉得手脚冰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三个月……嗜血之月……神主日……唯一胜者……这些词汇如同冰冷的锁链,缠绕上他的心脏,带来前所未有的窒息感。他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眼神惊惧的东木山岚,又看向那个彪悍却沉默的春山,那个神秘莫测的兜帽人龙澜……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个一直低着头玩魔方的小男孩——方君身上。

就在这时,那个叫方君的小男孩,似乎终于玩腻了手里的魔方。

他慢悠悠地抬起头。

林东的心脏猛地一缩!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瞳孔并非正常的颜色,而是呈现出一种妖异的、如同水晶般剔透的紫白色!眼白部分也泛着淡淡的、非人的银光!那双眼睛没有孩童的天真,只有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的、仿佛能直视灵魂本质的漠然!

方君的目光,精准地、毫无阻碍地穿透了空间的距离,落在了林东的脸上。

紫白色的瞳孔微微转动,像是在扫描,又像是在读取某种无形的信息流。

然后,一个清脆的、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却又冰冷得如同机械合成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林东的耳膜:

“你……在害怕什么?”

方君歪了歪小脑袋,紫白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纯粹的、如同观察实验标本般的困惑。

“是将死之人的……痛苦吗?”

他顿了顿,粉嫩的嘴唇微微开合,吐出了最后的、如同死亡宣判般的低语:

“我看……你也活不了多久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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