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老师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但很快被一种近乎悲悯的坚定取代。“安静!都安静!”她用力拍了拍讲台,“没有搞错!卷子就是陈默同学的!成绩真实有效!”

她看向陈默,眼神里带着一种……鼓励?或者说,是某种安排好的剧本?“陈默同学,请上来领取你的奖状和奖学金。”

在几十道混杂着震惊、怀疑、探究和纯粹看热闹的目光注视下,陈默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板(尽管因为屁股的摔伤还有点别扭),一步一步,以一种他自己觉得是“王者归来”但旁人看来更像是“视死如归”的姿态,走向讲台。

崇拜吧!颤抖吧!凡人! 他在心中咆哮,脸上努力维持着一种高冷的、不屑的表情。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晚了!你们这些歪瓜裂枣,现在想追求我?门都没有!富婆才是我最终的归宿!

他从藤原老师手里接过那张印着“第一名”的金色奖状和一个装着奖金的信封。台下响起了稀稀拉拉、明显带着敷衍和茫然的掌声,伴随着更多的窃窃私语。

“真的是他?”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感觉像做梦……”

陈默拿着奖状和信封,站在讲台边,像个等待欢呼的英雄。然而,预想中的簇拥和搭讪并没有发生。掌声停歇后,大家只是用看珍稀动物一样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就各自转回头,或者继续和同桌议论,再没人多看他一眼。

陈默僵在原地,脸上的高冷表情快要绷不住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是第一名吗?不是“稀缺资源”吗?!为什么还是没人理我?! 巨大的失落感和愤怒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攥紧了手里的奖状,指节发白,默默走回自己的座位,像被打回原形的灰姑娘,只是手里多了一张讽刺的金纸。

更荒诞的还在后面。

放学铃声响起,陈默收拾好书包,正准备像往常一样第一个冲出教室,藤原老师却叫住了他。

“陈默同学,等一下。有记者想采访一下你。”

“记者?”陈默一愣,心里那点熄灭的火苗又“噌”地窜了起来。采访?!对!这才对!扬名立万的机会来了! 他立刻脑补出报纸头条《神秘学渣逆袭夺魁,天才少年震惊樱华!》,或者《“稀缺资源”的智慧光芒!》之类的标题。

他被带到教师办公室。一个脖子上挂着相机、手里拿着录音笔的年轻女记者已经等在那里。藤原老师热情地迎上去。

“记者小姐,这位就是我们年级第一的陈默同学!”藤原老师的声音充满了自豪,然后转向陈默,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暗示,“陈默同学,这位是报社的记者,她对你的事迹非常感兴趣。”

记者上下打量了一下陈默——他脸上还带着点前几天摔跤的淤青未散(被脑补成长期被欺负的证据),走路姿势因为屁股疼还有点别扭(被理解成某种残疾),眼神躲闪(被解读为内向自卑)——然后,她对着藤原老师,用一种既感动又充满社会关怀的语气,开始了她的采访:

“藤原老师,您之前电话里提到的,就是这位同学吧?真是……太不容易了!”记者看向陈默的眼神充满了同情,“您说他不仅……嗯……身体上有些不便,克服了巨大的困难,而且……在心理上也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取得如此惊人的成绩,这简直就是……身残志坚的典范啊!”

陈默:“???” 他猛地看向藤原老师,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你他妈在说什么鬼”的质问。

藤原老师脸上带着慈祥而悲悯的微笑,用力地点点头,完全无视了陈默的眼神:“是的!记者小姐,您说得太对了!陈默同学他……非常不容易!我们班级的同学和整个樱华高中,都秉承着‘杜绝霸凌,关爱特殊同学’的校风!大家都很照顾他,给他提供了非常温暖、包容的学习环境!这也是他能取得如此优异成绩的重要原因之一!”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神“安抚”着陈默,那意思分明是:别说话,配合演出!

陈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终于明白了!明白为什么他得了第一名却依旧无人问津!明白为什么藤原老师看他的眼神那么“悲悯”!原来在他埋头苦读(或者说妄想逆袭)的时候,他的班主任,已经为了学校的“正面形象”和“反霸凌”政绩,把他塑造成了一个“身体残疾+心理障碍+备受欺凌但自强不息”的励志典型!

身残志坚?!我他妈…… 陈默气得浑身发抖,差点当场骂出来。他什么时候身体残疾了?!心理障碍?被害妄想算吗?!备受欺凌?被无视算吗?!

记者显然被藤原老师这套说辞深深打动了,她转向陈默,话筒几乎要戳到他脸上,语气温柔得像哄小孩:“陈默同学,能跟我们分享一下你的心路历程吗?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下,是什么支撑着你取得这样了不起的成就?是老师同学们的关爱吗?”

陈默张着嘴,看着眼前的话筒,又看看藤原老师那充满“鼓励”实则“威胁”的眼神(不配合学校宣传没好果子吃),再看看记者那“挖掘感人故事”的期待目光,只觉得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像水泥一样灌满了他的胸腔。他还能说什么?戳穿班主任的谎言?说自己其实是个妄想被富婆包养的懒鬼?说自己考试是为了吸引女生?

他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僵硬地、艰难地,点了一下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极其勉强的笑容。

“好!太好了!这个笑容就很有感染力!展现了在逆境中依然乐观的精神!”记者兴奋地指挥着,“来,藤原老师,陈默同学,我们合个影!拿着奖状!”

闪光灯刺眼地亮起。

照片上,藤原老师笑容慈祥,一只手“关爱”地搭在陈默僵硬的肩膀上。陈默手里举着那张讽刺的“第一名”奖状,脸上是凝固的、欲哭无泪的假笑,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出窍。

记者心满意足地收起设备,又说了几句“报道一定会感人至深”、“弘扬社会正能量”之类的话,便匆匆离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陈默和藤原老师。

藤原老师脸上的慈祥瞬间褪去,拍了拍陈默的肩膀,语气平淡:“做得不错,陈默同学。这个报道对学校很重要,对你……也有好处。回去吧。” 仿佛刚才那场荒诞剧从未发生。

陈默拿着奖状和那个装着奖金、此刻却感觉无比烫手的信封,失魂落魄地走出办公室,走出教学楼。

傍晚的风吹在他脸上,带着凉意。他站在空旷的校门口,看着手里那张金色的奖状,又想起记者那句“身残志坚”,想起同学们那看珍稀动物般的眼神,想起藤原老师那虚伪的表演……

“哈……哈哈哈……” 他终于忍不住,发出几声干涩的、充满自嘲苦笑。

第一名?

全校第一?

奖学金?

狗屁!

在别人眼里,他不过是个需要被“照顾”、被“怜悯”、被用来装点学校门面的……“残障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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